苏清徽随着个侍婢进了卧房梳洗一番,胸中气闷,便由采薇引着四处走走。穿廊过桥,兜兜转转已是不辨方向,
采薇停了步子,有些犹豫:“娘娘,你在此稍等,奴婢去探探前面可还有路。”
“好,小心些。”
等了许久,也不见采薇身影,苏清徽只得四处探着瞧瞧,正看着手腕忽的被人扯住,她一哆嗦回头看见是个小丫头,才放下心来。
“你是哪位娘娘的丫头。”
苏清徽看一眼自己的着装,一身素衣,只头上一只木簪松松挽着发,也不怪叫人误会了去。她蹲下身扶住那个小丫头,笑道:“那你又是哪个院里的呀。”
“你迷路了吗?”
“你怎么知道。”
那小丫头露出一副神气的模样:“知道这里的人都不会走这条路的。”
“为什么?”
“哼,我为什么告诉你,你只说,想不想出去。”
苏清徽点点头:“那你可否等等,我有个朋友还在里面,我们一起走。”
“里面?那你那朋友说不定比你还出来的快呢,走吧,我先带你出去。”
苏清徽边走边道:“你刚说,她比我出来的快是什么意思?”
那小丫头眉间不耐:“你怎么话这么多,还想不想出去了。”
苏清徽有些无奈,这小妮子个头小小,脾气倒还挺大。
片刻后,那小丫头指指前面那条路,道:“喏,到了,你顺着就能出去了。”
苏清徽有些狐疑:“你确定,我刚来的时候可没走过这条路。”
“哎呦,你动动脑子,这里四通八达,哪还不能到了,还非得一条路走到底啊。”
苏清徽哭笑不得:“好好,我知道了。”她说着看见那小丫头伸出的手,微微一愣,明白那孩子的意思后,她商量道:“这样行不行,我先欠着,一会补给你。”
“穷鬼”那孩子说着瞪她一眼,飞快的跑远。
独留苏清徽一人在原地哭笑不得。她转过身看向那条小路,怎么看都有些奇怪,奈何这里也没有其他路,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穿过一片枯叶林,眼前出现个不大不小的院子,苏清徽试探着扣扣门,无人应声,她绕了两圈,确定没有路才知是被那小丫头骗了。心下无奈。
推开院门,一地萧瑟,好像荒废了许久。苏清徽绕过前院,正准备往后院去,身后门吱呀一声,她忙的藏在柱后。
“出来吧。”
苏清徽瘪瘪嘴,耷拉着脑袋走出来。
肩上一热,她微微垂眸,就见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绕过一个结,稳稳的拢好那件斗篷。
周围只剩漂浮着的冷气,一丝丝打在她的眼上,仿若要冻出泪来。
璟溶松开手,目光上移,眼里的她好像消瘦了不少,衬的那双眼睛更加楚楚可怜。璟溶心叹一声,终是不忍说半字重话。
“怎么在这?”
苏清徽绞绞手,总不好说是上山终遇虎,时隔多年,反叫个小丫头给骗了吧。
“叫人骗了?”
苏清徽不可置信的抬起眼,她有这么明显?
璟溶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走吧。”
苏清徽弱弱的应一声,默默的跟在璟溶身后,片刻后,璟溶推开间屋子,苏清徽环顾四望,这间屋子好像常有人收拾一般,整洁非常。隐约间空气中还停着丝清香。
苏清徽跟着璟溶进了内屋,就见他在一副画像前跪下去,恭敬非常。 苏清徽抬眼看去,那画像上女子青丝四散,温婉的笑着,眉眼间与璟溶有三分相似。
璟溶磕了头起身就见身边跪着的苏清徽,放柔了眼神。
“你知道这是谁吗?”
苏清徽摇摇头,她只是瞧着璟溶跪了,总觉自己只是站着不大恭敬,便跟着行个礼。
“我是不是多事了,我这就”
璟溶伸手按住欲起身的苏清徽,眉眼微垂,轻声道:“不,她看见你会很高兴的。”
苏清徽一怔,再看一眼那画像,依旧伊人独立,顾盼目兮。
她重新端正了姿势,规规矩矩的行了三个礼。
一旁璟溶的目光越发如水如雾。
出了那方小院,两人一路相顾无言,到了折廊,苏清徽伸手解下斗篷递还给璟溶,咬咬唇未道一句转身离开。
“苏清徽”
她收住步子,脚上仿若有千斤重,不得动弹。
“我很害怕”
“也,很想你”
风吹过,廊下铃轻摇,叮叮当当不停歇。
没了那斗篷遮挡,周围的冷气好像一下全部涌了过来,渗的她浑身发凉。
苏清徽狠狠掐着手,才压下那股转身扑进他怀里的冲动,提起步子,一步一步转过折廊,苏清徽冲进屋子阖上门,才敢任由眼泪汹涌。
这么多天,即使再难再苦,她也不愿示人软弱,凸自强撑一副傲然的模样,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有多惶恐、不安。可今天只消他几个字就轻易打破了她的伪装,让她这般委屈。
宴上,璟溶看向那个空荡荡的座位,眼神寥落。
台中琴师执手抚琴,乐音四扬,璟煜侧头问向赵浦:“敬妃人呢?”
“回皇上,采薇来说敬妃娘娘下晌受了凉,怕是起不了身了。”
璟煜冷哼一声:“是吗?那朕可得去瞧瞧。”
璟煜正说着,台下琴音一断。
场中暮的一静。
“皇上恕罪,民女惶恐。”
璟煜蹙蹙眉头。
赵浦忙的尖着声音道:“徒扰了皇上的兴致,还不下去。”赵浦说着转过头,勾着腰道:“皇上,是奴才的错,奴才这就换了人来。”
“下不为例。”
“是是。”
一旁赵存忽的起身,道:“皇上,微臣有一人选不知可否一推。”
“说”
“容臣买个关子,皇上听了便知。”赵存说着拍拍手,一个蒙面少女抱着琴缓缓上前:“小女见过皇上。”
她说着铺开位置,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手荑缓转青葱指,琴弦颤动,曲若清风四拂面。
璟煜押口茶扫过赵存试探的目光,眼里闪过一丝凉意。
一曲毕,众人惊叹,璟煜摩摩杯口,甩个冷淡的眼神。
“齐妃,你来。”
温云亦像受到惊吓一般,抖一下肩,才缓缓起身。
走到那女子面前,温温柔柔道:“得罪了。”
那女子咬咬唇,不甘心的让开。
温云亦理理裙角坐在位上,随手弹拨几下,几个破碎的音流出。周边开始交头接耳。
温云亦丝毫不受打扰,抬手重调了琴弦。
俄顷,一声单音响起,孤零零的散开,又是一双叠音连起,由低入高。温云亦摆开手,琴音倾泻,婉转不失气力,如水石激碰,又如雨落竹林。柔刚两相和。转音手法更是精妙。听得众人如痴如醉。
连绵的琴音如旱地久逢甘霖般,让人从内到外舒畅不已。
曲毕,璟煜脸上有了笑意,转向赵存道:“赵大人,不知你这惊喜和这段琴音相比,谁输谁赢?”
赵存唰一下起身,脸上难堪极了:“回皇上,齐妃娘娘琴技有如天人,微臣不敢越矩。”
“是吗?那赵大人可要下心思好好练练,免得还要朕出手帮你调音。”
“是是”
璟煜转向温云亦道:“齐妃今日有功,朕有赏,过来坐下。”
温云亦扭头看一眼温云箐,后者转转目光催她上去。温云亦咬咬唇,慢腾腾的挪过去。
一时底下人交换了眼神,不敢再吱声。
气氛陷入微妙,赵浦堆起个笑,道:“皇上,后面还有乐礼司特意为您备下的曲子,您看”
“摆上来瞧瞧。”
“是”
赵浦拍拍手,几个乐女晃着银铃甩着水袖进来,个个轻肢曼舞,场上又活跃起来,璟煜看一眼坐下那个人,依旧毫无兴致,面前酒菜半口未动。
“皇上”
璟煜转头,温云亦似有些害怕,闪躲着目光道:“臣妾听说敬妃娘娘病了,可严重?”
“不妨事,过不了多久就能活蹦乱跳了。”
温云亦道:“敬妃娘娘身子弱,皇上还是派个太医看看吧。”
璟煜挑挑眉:“你这是在要求朕?”
“亦儿不敢,亦儿,只是担心敬妃娘娘罢了。”
“你还真是三句不离敬妃。”
温云亦垂下头:“敬妃娘娘对臣妾好,臣妾是真心欢喜娘娘的。”
璟煜一时沉默,忽的想起宫里那些不像话的流言,面色一下难看起来。
即使人不在,这坐下坐上可哪也少不了她的影子,一个个的给人添堵。璟煜松开拢着温云亦的手。
“朕乏了,众爱卿尽兴。”
“是,恭送皇上。”
璟煜走后,璟昇一下凑在璟溶身边,悄声道:“兄长,那边来信了。”
璟溶终于变化了神色:“你先出去,我随后到。”
没一会儿,璟昇就等到了那个身影。
“兄长,王珂死了。”
璟溶拧起眉头:“那邢洲那边可有出什么差错。”
“信里来传,前几日,邢洲的老母亲忽然病重,那人必是摸透了邢洲孝顺至极,趁着他回乡的空隙,找人封了王珂的口。邢洲知道后大怒,连夜折返回了廷戒司,只是审遍了廷戒司小吏也没得出个结果。”
璟溶道:“可查了赵家。”
璟昇道:“看今个赵焕那自跳的架势,是要好好查查。”
“璟昇,你暗中牵个线给邢洲,别叫他发现了。”
璟昇无奈道:“是,兄长,我这次绝不会犯上次的错了,这邢洲还真是块硬骨头,我哪知,帮他他也要反咬我一口,还好我两袖清风,不然非叫他翻出个滔天大浪来。”
“他能查到你,说明此人的才干远超我们的想象,既是人才,就不可错过。”
“那自然”璟昇说着停了话头,忽觉不对:“等等,我怎么觉得兄长对邢洲翻查我一事早有感觉呢。”
“邢洲能力虽强,但也过于谨慎,若不让他知此知彼,往后可不好走。”
璟昇气不打一处来:“兄长还真是高瞻远瞩,卖的一手好人情。”
璟溶拍拍璟昇的肩头,放松语气:“待回去自会补偿你。”
“别,我可不需要,你俩这种话我可听得多了。”璟昇说着自觉失言,轻咳一声转回话题:“对了,他在这节骨眼上来行宫办迎冬宴,准打着什么花腔,我已经安排了人死守京城,若是有什么消息也不至于落在人后。兄长你也要上心些,别叫他抓住了什么把柄。”
璟溶点点头,未做他语。
殿中依旧鼓乐齐响,时不时有人进出,璟昇生个懒腰看向那处,提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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