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嬷嬷在屋中百无聊赖之际,忽的听见屋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时响时落,她转走了一圈也没找见是哪发出的声音,不由心中疑惑。
正当她探身看向桌下时,脑袋上忽的被人罩了一层纱单,紧接着脖间一痛,就失去了意识。
看见那身影倒在桌旁一动不动,梦周放下手中的木器,在屋中无措的走了几步之后,看见镜中一身红装的自己,意识猛然回笼。她有些慌乱的扯下自己身上的喜服,从那嬷嬷身上脱了外袍匆匆系上,又随手捡起一张帕子蒙在脸上。
外面有动静传来,梦周已顾不得那么多,她推开门窜进之前路过的那条小路。
前庭中,众人还沉浸在宴席的热闹中,丝毫不知后院发生了什么。
宗之献看着那一桌起哄的朋友,有些头疼的按按额角,挡住酒杯笑道:“你们今天还真不打算放过我。”
“得,你可别打苦情牌。”
“就是,你可别忘了当初周兄大婚时,就数你最闹腾,今天,我们可得替周兄好好补回来。”
宗之献无奈道:“当初你们哪个不比我灌的少,现在想一揽子打包到我身上,不厚道啊。江兄,你可要好好评评理。”
“咳,别废话,人生能有几个今天,还不喝个尽兴。”那人说着斟满酒杯,塞在宗之献手里,催促道:“别废话,一口干了。”
“就是,干了干了。”
宗之献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无奈的摇摇头,一口饮下杯中酒。他刚放下杯子,身边就撞过个匆匆忙忙的小侍婢。
刚刚劝酒那公子皱皱眉,不满的斥责道:“做什么慌慌张张的。”
那小侍婢站稳脚,眼泪汪汪,伏在宗之献身边,颤抖着声音道:“少爷,高姑娘不见了。”
宗之献眉间一跳,掩下情绪,冲身边人笑笑道:“抱歉,我后面有些事要处理,你们先喝着,我马上就回来。”
那劝酒的公子还想说什么,被江庭远一把拉住。
江庭远站起身来道:“既然宗兄有事,就先去处理,我们等你就是。”
“多谢。”宗之献朝江庭远点点头,冲左侧一个身材高大的侍卫挥挥手,转身走向后院。
远离了前庭,宗之献声音才急切起来:“说清楚,怎么回事。”
“奴婢们刚刚去屋里伺候姑娘,推门就发现姑娘不见了,只剩下昏倒在地的徐嬷嬷。”
宗之献一边阔步走着,一边问道:“明儿呢?”
“明儿姑娘被夫人唤走了。”
宗之献攥紧手,眉间像压了一层积云一般,低沉着声音道:“你去夫人院里把明儿叫回来。”
“是”
待那小丫鬟疾步走开,宗之献扭头朝身边的侍卫吩咐道:“趙其,吩咐下去,在不惊动客人的情况下,扩大搜索范围,抽一队人沿着鸣香院前后搜。”
“是。”
宗之献阔步走进鸣香院时,院里嬷嬷丫头们正乱糟糟的拥做一团。他看了心中烦躁怒气更甚。
靠在柱子上的徐嬷嬷悠悠转醒,睁眼就看见院门口的一脸阴郁的宗之献,心里一哆嗦,连忙爬起来哭丧着脸,扯着声音道:“公子。”
院中奴婢们听见这声,立即安静下来,纷纷噤声立在两侧。
宗之献瞥一眼徐嬷嬷,沉声道:“跟我进来。”
门阖上,宗之献出声问道:“怎么回事?”
“老奴,老奴一直在屋里守着姑娘,后来奴才听见屋里时不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怕是什么飞虫吓着姑娘,老奴便留心着寻那声音,谁知突然被人连头蒙住,老奴,老奴看没来得及反应,脖上一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老奴醒来才知道姑娘不见了。”徐嬷嬷说着砰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公子,是老奴的错,老奴甘愿受罚。”
“你说你一直在,就是说这屋中进出众人你都心中有数,是不是。”
“是,是。”
“好”宗之献站起身,俯视着徐嬷嬷,道:“既然如此,那你说说,为何出事之时,屋中只你一人。”
徐嬷嬷咽咽口水,背上凉浸浸的,“老奴,老奴。”
“还不说实话。”
听见那一声厉呵,徐嬷嬷立马颤抖着身子趴在地上,声音像打了结,“老奴,老奴途中是有事出去了一趟,可老奴千叮咛万嘱咐屋里的丫鬟们,要好好看顾着姑娘,可等老奴回来的时候屋里丫鬟们早已不知去向,王嬷嬷便留了老奴在屋中,说是去唤几个丫头来。但,但,那时候,姑娘还好好的在屋里坐着,没有任何不妥。公子,老奴说的都是实话啊。”
宗之献冷眼看着地上俯低的身影,心中已有了大概。他未再质问,转身走向床边,四处顾望。忽的,宗之献目光停留在床下露出的一点白色上。
门外传来一声轻唤:“公子”
宗之献伸手抽过那张帕子,塞在怀里,道:“进来”
门打开,一个着一身淡绿色薄衣,其貌不扬的瘦弱女子走进来。她像没看见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徐嬷嬷一般,目不斜视地走到宗之献身边,压低声音道:“公子,前庭出事了。”
梦周从小道里转出来的时候,就听见前面一阵起伏不断的尖叫声。愈靠近前庭,那阵纷杂的呼喊声就愈大。梦周心下纳闷,她从鸣香院逃出来这许久,都不见后院里有什么大动静,怎么前庭反倒像是炸开了锅一样。
梦周正想着,身后冲出几条疯狗,吓得她一个踉跄撞在墙上,生怕惹麻烦上身。可那几只疯狗像被人控制了一般,唰一下略过贴在墙上的梦周,直直朝着前庭而去。
狗吠声渐远,梦周缓口气,双腿虚软地靠在墙上,抹抹额角的冷汗。
现在她总算知道前庭为什么人仰马翻了。这宗府公子结亲还真不容易,起祸的速度和阵势简直比婚宴的风头还大。
梦周刚往前走了几步,就瞧见路边草丛里躺着根晃眼的红绸带,微微一怔。
刚刚看见那群疯狗,她心里太过紧张害怕,没大注意旁的,现在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梦周拍拍脑袋,眼露无奈,为了找她,鹤山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宗之献一路疾走至前庭,待看见院中零落翻乱的场景,本就闷堵的胸口愈发感到抽痛。
喜宴至此,客人们本就有些醉酒,毫无防备下,被那几条疯狗冲撞的四处躲窜。还好宗英虽醉,可仍反应及时,点了几个小辈护送各位大人们进了后面厢房,待宗之献到达时,就看见满地狼藉,桌椅四翻,那几条疯狗吐着舌头围在院中打转,不时朝西侧的几个府兵狂吠几声。
宗之献扫一眼只是围在四周踌躇不前的府兵,心中怒气更甚。他抽过一把剑就欲上前。
“少爷,这几只是横之院里新养的狗,您杀不得。”
宗之献停住步子,心中明朗,怪不得到现在都无人敢动这些牲畜,原来是皇上养在横之院里的狗,他扭头看向明儿道:“横之院不是有专人看管,那人呢?”
“宗大人已派人去寻,至今未得。”
明儿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侧面的动静,看见侧门里出现几个人影,她冲那几人比划几下。
宗之献顺着明儿的手势,才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他看着那几人抬着的大铁笼子,冲明儿皱眉道:“横之院里的狗平日十分乖顺,今日却如此狂躁,有原因了吗?”
“奴婢找人看过了,食槽里的肉被人动过手脚,里面掺了药。”
明儿瞥一眼左侧被轻手轻脚放下的铁笼,垂首道:“公子,您先避避,免得伤着您。”她说完走向铁笼后面,接过来人手里的铁棒,一声一声由慢到快敲起来,院中那些狗果然随着愈发激烈的敲击声而狂躁起来,开始不住的打着转,冲明儿的方向狂吠不止,可半晌过去,那几只狗只是往前挪了几步,在靠近笼边西处,就再也不动了。
明儿放下手中铁棒,和铁笼边的两人低语几句,行至西边,拉过其中一个年轻的府兵道:“你去把狗引进笼子。”
那年轻府兵听了这话,断断续续道:“明,明儿姑娘,进了这铁笼就出不来了。我,我。”
明儿脸上神色丝毫未动,“我没说不让你出来,我刚站的地方还有一个门,跑快些。”最后三个字她说的极轻,仿若未语。
话音刚落,明儿就伸出手狠狠推了一把那年轻的府兵。那府兵猝不及防地跌向那群疯狗。
铁棒和铁笼哐哐的碰撞声又响起,那几只狗像是被什么刺激一般抖抖身子,冲向那年轻的府兵。他懵怔一瞬,拔腿冲向铁笼,跨进铁笼的那一刻,后门打开,他一步飞出笼子。腿一软差点跌落在地。
身后的那几只狗撞得铁笼哐哐作响,他连忙转身看去,见原先站在铁笼旁的那两人挂好了锁,他才放下心来。
一切处理好,明儿几步走到那年轻府兵身边,看一眼刚刚被她狠力推过渗血的地方,指点道:“去领赏。”
“是,是。”那府兵点头应声,走向宗之献。
宗之献看一眼随后而来的明儿,拍拍那府兵的肩头道:“做得好,叫什么名字。”
“小人钟越。”
“以后就留在我身边罢,具体事宜趙其会一一告知你。”
“是,是,钟越谢过公子。”
“起来吧,把这收拾了,来我院里一趟。”宗之献说完,转身走向后面厢房。
钟越低声喊住也欲走的明儿,感激道:“多谢姑娘今日相助。”
明儿回头扫一眼面前垂首俯身的钟越,仿若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波澜不惊道:“去药房把药领了。”她说完提起步子走向后院,未做丝毫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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