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
听见衙役催魂一般的声音,高和烦躁的扔下手里的公文道:“又怎么了,慌慌张张的,说!”
“官府门外聚集了一批老百姓,高喊着说是要为谢迟鸣冤。”
高和站起身怒道:“胡扯,就凭他谢迟在晋安的名声,有哪个愿意为他出面,这定又是他使得诡计。你找些人把那些人驱散了,谁若是不听劝,按扰公处置。”
那衙役苦这脸道:“大人,难就难在这些人并非是晋安百姓,他们都是从舟安山而来,不仅如此,其中带头闹事的男子更是拿着请愿书和诉状,他们说,若是大人不详查此事,草草定了谢迟的罪,他们,他们就一层一层往上告到京都去,到时候自有人裁决。”
“一群野民!”高和在屋中急转两圈,又疑道:“这舟山的百姓怎么会来为谢迟请愿呢?”
“回大人,属下问过了,几天前舟安山闹了灾,是谢迟掏腰包,尽人力协助当地官府赈灾,这才使此事由危转安。”
外面动静越来越大,高和恨恨拍下桌子道:“你去告诉刘意此事,让他想办法压下去。”
“是。”
水杨帮里,刘意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就算他谢迟真的掏钱出力,这几十号人从舟安山进了我晋安城,底下暗点怎会一点消息都不知。”刘意说着眉目一凝,除非,这暗点早已被人撤换。
想及此,刘意青筋暴起,极力压下怒气,好你个谢迟,竟将这颗种子埋在我身边这么久。
“言七。”
房门推开,刘意瞥一眼言七,道:“把晋安几个暗点的负责人带来。”
“是。”
那个身影远去,刘意招招手,一个小厮上前,“你去跟着他,还有,找些人把那些暗点负责人的妻儿秘密带到城郊去。”
“是。”
桃苑里,鹤山进门时候,梦周正捣鼓一堆中药。
鹤山奇道:“我出门时就见你在捣鼓这些,这么久了,你干什么呢?”
“药粉用完了,我重新制些。”
“你哪来的这些东西?看着挺名贵的。”
梦周拍掉鹤山的手,道:“别动,还能哪来的,就沈姑娘送给淮之的那些药呗。”
鹤山哼一声,“你可真会物尽其用。”
“情况打探的怎么样?”
“声势愈发浩大了。”
梦周奇怪道:“不是说高和已经亲自出面承诺,会详细调查此事了吗?”
“这事啊,有趣就有趣在这。”
梦周放下手里药材道:“愿闻其详。”
鹤山道:“正如你说,高和确实出面给那些人承诺了,他们也都消停些暂时散去了。可万万没想到那群人刚走,就来了十几个老人家在府门口击鼓为谢迟鸣冤。”
“这又是哪出?”
“你可还记得你之前在晋安城外的客店里逼问那小二,关于水杨帮帮众打死一个青年之事?”
梦周咳一声道:“有话直接说。”
“那十几个老人家之中就有那个青年的娘,听说那个老人家就这么一个儿子,自他儿子死了之后,她就无人依靠,日子一日比一日难熬。”
梦周试探道:“难不成是谢迟帮了她?”
“没错,只不过这几年来谢迟并未亲自出现,是派了身边近卫暗中接济这些人,现在谢迟进了牢狱,他身边近卫便向这些孤寡老人道出实情,才有了现在这让人意想不到的局面。”
“谢迟这是要打翻刘意这些年为他树的恶名声啊。”梦周说着敲敲桌子道:“若是我没猜错,下一步,怕是这谢迟就要以彼之道还彼之身了。”
府衙里,高和头都要叫这些老人叫破,平日里一个个瞧着弱不禁风,到了这时候倒是架势十足。
“大人。”
高和:“又有何事?”
那衙役在高和耳边嘀咕一嘴,高和瞬间皱起眉头:“这时候他二人来干什么?”
“说是有人命关天的大事要向大人禀告。”
高和叹口气,“看着府衙外的那些人,别生什么变故。”
“是。”
高和从侧门一出来,院中两人瞬间就跪在高和面前诉道:“求求大人,救救草民主子吧。”
“发生何事了?”
其中一人道:“今早,刘二当家先是强行带走了主子,后来又派人带走了主子的妻儿,草民当时出门采办并未在院里,后路上听闻此事,心中惊慌不已,便来向大人求救。”
高和看向另一人道:“难不成你家主子也被带走了。”
那人迫切道:“眼下不止是草民二人的主子,所有水杨帮暗点的主子全都被刘二当家扣押了。”那人说着哭诉道:“大人,你可要救救主子啊,他当时是被刘二当家威胁才写了诉状,谁知现下刘二当家反悔,要,要杀人灭口啊。”
高和听了心中一噔,“这这。”
“求求大人,求求大人,救救主子吧。”
高和心烦的甩开那二人,下了决定一般道:“我自会派人,你二人带路先行找到那些被刘意扣押的妇孺。至于刘意,我亲自去。”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下晌,水杨帮客室里,刘意倒杯茶放在高和面前,道:“听闻高大人事务繁忙,今天怎么有空上我这来。”
“刘二当家,有些事你是不是做的太过着急了。”
刘意看一眼高和道:“我不是已经帮大人摆平那些野民了吗?至于那十几个老弱病残,不成气候,高大人不用放在心上。到时候拿些银钱这事自然就了无声息了。”
高和皱眉道:“那那几个暗点的人是怎么回事?”
“这是水杨帮的家务事,就不劳高大人费心了。”
高和重重放下杯子道:“家务事!什么样的家务事让你大动干戈的…”
“大人。”
衙役在高和耳边轻语几句,高和面上表情一变。
“刘二当家,原来你说的摆平解决之法就是杀人灭口。”
刘意皱眉道:“高大人何出此言。”
高和站起身道:“刘二当家同我回衙门就一清二楚了。”
水杨帮暗点几人的翻供,邻水县赵厚遣人送来的调查凭据,越来越多的百姓施压,再加之谢迟之前同他说的那番话,让高和不得不下押刘意以息众怒。
牢里常年不见天日,阴冷潮湿,各种气味混杂,让人一踏进去便觉身上生起了一层寒意。
“进去。”
听见这声,谢迟睁开眼,正对上刘意愤恨的眼。
“谢迟。”刘意咬牙说着妄图冲开狱卒扑向谢迟那扇牢门。
“老实点,进去。”那两个狱卒说着狠狠一脚踹在刘意腿骨上。刘意一声闷哼倒在地上。
狱卒逐渐走远,刘意才缓缓起身,看向一派安然的谢迟。
“刘二当家,许久不见。”
刘意忍痛道:“我倒是小看了你。”
“是你高估了自己。”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现在还不是和我一样同在这牢狱之中。”
谢迟笑笑道:“确实,不过为了等你,倒也是值了。”
刘意表情一变,稳住心神道:“说到等,你当年还真是受了不少胯下之辱,这么快就忘了。”
谢迟沉声缓缓道:“怎么会呢, 我日日夜夜都记着。”
他说着又恢复轻慢的模样道:“所以,为了让你的罪孽少些,下辈子还能有机会看看这人世,我可替你做了不少善事。”
听此,刘意又想起那些舟安山百姓和那十几个老弱妇孺,还有昨日莫名惨死的那两个请愿的舟安山百姓,他沉声道:“那两个人,是你杀的。”
谢迟反问,“那只猫,还有敏儿院里那场火,是你下令做的。”
牢中一时沉默,两人皆无声。
远处有脚步声响起,谢迟慢慢起身负手而立,隔着栏柱冷眼看着刘意。
牢狱奉承道:“谢大帮主,让您受累了,您请。”
“谢迟!”刘意挣扎起身,“是不是,回答我。”
“是。”谢迟说着讥讽的笑一声,“又怎样呢?”
人走,声静,许久刘意轻声道,可惜了,平手而已。
“大哥。”沈敏儿扑进谢迟怀里,轻声道:“回来就好。”
“还是这么不懂规矩,青天白日,你一个姑娘家要多注意些。”
沈敏儿放开手,蹭蹭眼睛道;“好,听大哥的。”她说着看一眼府衙大门,几次启唇都未言半字。
谢迟没出声,就这么静静等着。
半晌后,沈敏儿收回目光,提起个笑道:“大哥,我们回家吧。”
谢迟松开攥紧的手,揉揉沈敏儿脑袋,扬声道:“好,回家。”
回了水杨帮,谢迟一番洗漱出来后就见沈敏儿坐在饭桌前,怔怔地盯着那一桌菜,像是呆坐了许久一般。
“怎么没回去?”
“啊。”沈敏儿猛然回神,扯出个笑道:“好不容易大哥回来了,我就想和大哥一起吃顿饭。”
谢迟坐定,拿起筷子道:“心里有事?”
“没,没有。”
谢迟看一眼沈敏儿,道:“说吧,什么事?”见沈敏儿迟迟不语,谢迟主动道:“想为你二哥求情。”
“不是的。”沈敏儿摆摆手,复又轻声道:“我都知道了,是二哥他,他不顾我们家人情谊先伤害了大哥。”
沈敏儿叹口气道:“我原是知道二哥这些年做错了很多事,可我一直以为我的不说破和大哥你的忍让能让二哥回头。可是现今,他却越发变本加厉,竟然想把你送上…”
“算了,事到如今这些事就让它过去吧,来,吃饭。”
沈敏儿拿起筷子又放下,咬咬唇下定决心道:“大哥,我还有一事。”
“说。”
“我知道,二哥他此番确实罪不可恕,可是他手下那些人里,并非全是有罪之人,所以,大哥能不能,减轻些处罚。”
谢迟擦擦嘴,沉默几秒道:“那些人,我会看着办的。”
沈敏儿起身,急喊道:“大哥,我都听见了,你说要让阿图去处理,处理是什么意思,我在水杨帮这么些年还能不知道吗?”
“你急什么?”谢迟皱眉道:“以后若你嫁人了,遇事也要这般不成体统,大喊大叫吗?”
谢迟说着冲外面叫道:“阿图,进来。”
“当家的。”
“给小姐说说,我让你处理什么?”
阿图看看沈敏儿道:“大当家的吩咐我给二当家手下那些人结了三个月的工钱,将他们逐出水杨帮自谋生路。”
沈敏儿缓缓坐下道:“是这样啊。”
“不然你以为呢。”谢迟说着起身道:“我吃饱了,你自己吃吧。”
“大哥,你别生气啊,我,我就是一时心急而已,我绝没有其他意思。”
谢迟没回声,但也没急着走,沈敏儿咽咽口水,狠下心道:“大哥,我明天能不能去看看二哥,我保证,就只是去看看。”
谢迟佛下沈敏儿的手,叹口气道:“去吧,毕竟他也照看了你几年。”
“谢谢大哥。”沈敏儿脸上终于有了笑,“饭我就不吃了,大哥你吃吧。”她说完转身往外跑去。
“大当家,小姐那边需不需要属下跟着。”
“不用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刘意手下那些人都找回来了吗?”
阿图道:“是,都找回来了。”
“找个丫鬟看着小姐,等她出去的时候,把那些人也送出去吧。”
“是,大当家,那账房那边。”
谢迟看一眼阿图,讥笑一声道:“小姐糊涂,你也糊涂了。”
阿图身子一震,垂首道:“是,属下明白了。”
“送远些。”
外头涌上来的暗云,一层一层吞没周围光景。
“处理干净。”
“是。”
第二日,刘意正发怔之际就闻见一阵熟悉香味,他不可思议地抬起头,就见牢门外沈敏儿一身粉衣,青丝上斜插一根玉簪,脸上也好似细心装扮过,颇有几分大户人家的娇贵小姐模样。不似平常一身红衣,不做半点装扮,提着把剑满处晃悠。
刘意苦涩道:“你怎么来了?”
沈敏儿蹲下身,从盒中拿出一个个小碟子道:“我们不是说好了,等你回来一起吃饭吗?”
刘意忽的想起那天那句随口的应承,鼻尖发酸,“这里不好,你快些回去吧。”
沈敏儿仿佛没听见般,放好菜也不顾牢中地上肮脏,提提裙子直接席地而坐。
“二哥,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你想吃什么我夹给你。算了,你尝尝这个吧,这个最费工夫了,怎么样,好吃吗?”
“…你手怎么了?”
沈敏儿一下篡住手,挥挥胳膊无所谓道:“没什么,就是练剑的时候刮了一下而已。”
刘意道:“你呀,就算穿了这身衣服有什么用呢?一说话动作还不是原形毕露。”
沈敏儿张开胳膊,笑笑道:“那二哥说我今天穿这身好看吗?”
刘意毫不迟疑,“好看,很好看。”
“这是去年生辰时候二哥送给我的,还有这簪子,也是你出去办差时候给我带的,我去典当行问过,值不少银子呢。”沈敏儿说着眼里笑容消散,放缓声音道:“二哥,下个月就是我生辰了。”
刘意垂首,极力压着苦涩道:“你回去吧。”
“二哥,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说的。”
沈敏儿缓缓起身,“我还以为,我们是一家人。”
“不是。”
“你说什么?”
刘意道:“我从来没把你们当做是家人,你也好,谢迟也好,如果今天站在外面的是我…”
“是你怎样?”沈敏儿苦笑一声道:“二哥你还总让我少看那些爱恨情仇的话本,现在你也要充冤大头,让我好过吗?”
沈敏儿说着叹口气道:“我知道,二哥对我好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刘意一怔,那些什么野猫和火是我下令做的的谎言,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二哥。”沈敏儿说着跪在地上,端起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敏儿,你。”
“二哥,谢谢你这么些年对敏儿的费心教导。”沈敏儿蹭蹭眼睛,就像平日里和他撒娇那般笑的眉眼弯弯:“你放心,虽然那些不识抬举的臭男人总拿我很好,我以后一定会遇见更合适的人这样的言辞来搪塞敷衍我,但他们说的也不算废话,敏儿日后定会找个好郎君把自己嫁出去,然后一辈子幸福的。”
刘意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也笑道:“好。”
“二哥,那我走了。”
刘意垂下手,声音低到尘埃里。
“好。”
牢狱外,外面太阳高悬,刺的眼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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