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生活中的意外永远也不会发生意外,它会不紧不慢地大驾光临,搅得人们不得安宁。
或许在江湖上驰骋的程冬并不适合做生意,三个月后,他的店倒闭了。
“倒闭就倒闭,没什么大不了的,哥哥以后帮人打山贼照样供你读书!”
程棋知道哥哥的店倒闭之后,情绪很是低落,于是程冬便说出了这句话。
但遗憾的是,程冬并未按照他所说的去做。
程棋十五岁那年,他正在准备春闱考试,一直在外面闯荡的程冬来到京城,用自己所有的积蓄买了一处宅子,然后告诉程棋:“以后这宅子你便住着,好好读书。”
程棋不解,皱眉问:“兄长不和阿棋一起住么?”
程冬笑道:“浪迹惯了,不想被束缚着!”
程棋无奈道:“可是哥哥你总是要成家的。”
程冬轻笑道:“我想看着你成家立业!以后无论我走的有多远,京城的这个家我会永远记着。”
那是兄弟两人之间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次,程棋总觉得哥哥一定有事情瞒着他,他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怎么也想不出一个确切的问题表达自己的疑惑,或者说找不到一个可以质问哥哥的问题。
之后他送哥哥出城,经过一片树林,程冬便让弟弟止步,已经转身准备离开的程棋突然回过头问:“哥哥,你到底要去哪里?为何突然会在京城买下宅子?”
程冬笑道:“我不过是去各处浪迹,京城里有宅子,以后要是来京城小住,倒也方便。”
程棋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沉声道:“不多,哥哥你定然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说完垂眸思忖了片刻,之后猛然抬头,激动地问:“哥哥要去西夏找何前辈是不是?”
程冬摇摇头,笑道:“阿棋莫要多心,不过我此番的确是打算去西夏的,但是并不去找师父,而且在去西夏之前,需要进河州一趟。”
程冬还在思忖自己心里的大事,站在对面的弟弟突然大声道:“兄长,我已经可以自力更生了,不再需要你的供养了,你为何还不回来?!”
相比哥哥在金钱上提供的源源不断的供养,程棋更需要的是哥哥的陪伴,这是五年来哥哥在自己身边的日子屈指可数,而且每一次来都是急匆匆见一面便离开。
听到这话的程冬非常惊讶,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弟弟,这才发现弟弟的个头已经和自己一般高了,就是身体单薄些。
他缓缓说道:“这便是你的心里话?”
程棋颤声道:“是!还有,你是个非常自私的人,只顾自己从不顾及家人,和那位已经叛国的师父是一个样子!”他越说越愤怒,后面一句话几乎是怒吼出来的。
程冬听到后面这句话也是气极,上前一步后狠狠在程棋脸上打了一巴掌。
程棋忍泪继续道:“我并未说错!”
程冬淡淡道:“你知道什么!”
十五年来,哥哥不在自己身边,他没有掉过一滴眼泪,这一次程棋真的哭了。
“我的确不知兄长你到底在想什么,想要什么,但是自小到大我看到便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你!”
程冬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在弟弟心里一直是这样的一种存在,他很想解释,但在开口时突然觉得无从解释。
程棋见哥哥不说话,继续道:“兄长你可以留在汴京吗?若是觉得京城太喧闹,去均州也行,我希望回到均州的时候,哥哥也可以出门迎接我。”
程棋那时候一心一意就是想留下哥哥,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出原因,只是心里莫名有一中另他不安的希冀,好似这次留不下哥哥,以后他们真的会越来越远。
程冬看着程棋,轻笑道:“京城都容不下我,何况均州!”
听到这话后,程棋眼中的希冀渐渐褪去,最后轻声道:“兄长去意已决?”
程冬笑道:“我又不是不回来了,阿棋不要想太多。”说完便转身走了。
程棋在他身后大喊:“兄长,让你过上平凡的生活有那么难吗?!你究竟想要什么?!”
程冬驻足静默了片刻,最后转身冷然回应:“我只是,想帮一帮师父!”
后来程棋便不再读书了,就像是故意和自己的兄长怄气一样,程冬最希望他成为什么样的人,他偏偏让自己不要成为那样的人。
不读书的程棋做的最多的一件事情是习武,他请教许韬,请教所有的人,除了习武,得闲便写字画画,用来维持生计。
一直到他学有所有的时候,程冬才返回京城,那时候程棋已经十九岁了。
但是这一次,回来的不只程冬一个人,他怀里抱着一个不足月的婴儿。
程棋记得很清楚,当时他看到的哥哥,浑身被血浸染,十分狼狈,十分疲惫。
一天晚上,程棋熬了一些粥打算喂小孩儿吃,但是尚未足月的孩子没有母乳喂养是不行的,那粥被程棋举在手里已经没有了温度,孩子就是不吃一口。
焦急的程棋禁不住抱怨道:“这算什么,这孩子一口也不吃,他到底想吃什么?!”
程冬上前,看着摇椅里的小孩子,皱眉道:“要不我们请邻居方婆婆看看?”
程棋将孩子抱到邻居方家,方婆婆笑着骂道:“孩子的阿娘呢?让他阿娘喂母乳啊!”
程棋后红着脸回应:“这孩子是我哥在秦州捡的,他的阿娘如今不知所踪!”
方婆婆叹一口气,无奈道:“我去煮点羊奶吧!”
当程棋抱着吃足了羊奶已经熟睡的孩子回到自己家里时,他发现哥哥已经不见了。
他忍气将孩子安置好,然后出门去集市上买了一头母羊回来。
后来他便在方婆婆那里学着挤羊奶,用羊奶将孩子抚养长大,这孩子在三四岁的时候,程冬回来过一次。
上一次程冬走的突然,他未曾来得及问孩子的名字,这一次程棋终于知道了孩子的名字。
“他叫林凡,祖籍相州,父母皆已亡故。”程冬看着房间内兀自玩耍的孩子,淡淡的说道。
程棋低头作自己的画,闻言轻轻应了一声。
程冬继续道:“这次回来我便不走了,明日到阿泓府上去一趟。”
程棋顿笔看着哥哥,思忖着说道:“听闻筝儿自均州老家回来了,我打算过几日去府上看看她呢!”
“嗯,其实之前有段时间我一直待在均州,那丫头缠着我教她拳法,我便收她为徒了。”
程棋愕然道:“筝儿想要学什么不是还有义父么!”
程冬温柔一笑,道:“那丫头虎的很,既要学习我的拳法,又要学习你义父的剑法!”
程棋也笑道:“也是,那丫头我见过几次,顽皮的很,反而他的哥哥倒还安静些!”
“那倒也是!”
程棋觉得那次对话很是难得,因为那是他们兄弟二人第一次笑着说话,让他们情不自禁笑出来的,是一个叫许意筝的五岁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