涞洲位于虹国西北角,西与尭国相接,东与邈洲相连,南邻赜洲,北临鼎洲。因地处北方,所以气候有些寒冷。
玹羽一行人在飞行了六天之后便进入了涞洲境内,桧吾的家在离涞洲都城——游康城十里外的一处名叫倪村的小山村中。
在桧吾的指引下,载着玹羽他们三人的飞马降落在了倪村村口。
在马背上俯瞰涞洲,到处蛮烟瘴雾、荆榛满目。而落到地面后,这种荒凉更是放大了数倍。
在这几天的旅程中,桧吾一直有说有笑,心情大好,但在进入涞洲境内后,便听不到他的笑声了。
现在是春季,正值春耕季节,但道路两侧的田地里几乎看不到耕作的人影。
田地里更是看不到农作物,满是趁机伸腿,霸占沃土的杂草。大部分田地一片焦黑,不时冒着细细白烟,宛如不毛之地。
难道这里发生了火灾?玹羽牵着飞马走在前面,面对这一残败农景,心中不免有些悲凉。
以前在妖林,他们一家也垦田耕种,面积当然要比这里小得多,但从未有像眼前这般荒废过。
难道涞洲的暴乱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
玹羽心中的不安,在随着进入他视线中的景象慢慢加重。
一阵左顾右盼之后,终于在不远处的田地里发现了几个人影。走近一看,竟是几个面黄肌瘦的小孩,正扛着看上去比他本人还重的铁耙在刨地。
“喂,我想问一下……”
玹羽停下脚步刚张口,田间的那几个孩子就像耗子见了猫般脸色一僵,扔下他们的工具撒腿就跑。
玹羽:“……”
玹羽愣在原地,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自认为五官端正,阳光俊秀。在京城中闲逛,都会招来姑娘们的注视。怎么到了涞洲就变成这般讨人嫌了?
虽然他最近经常蹿火,面部狰狞也有,但现在可是心平气和,一副俊郎之貌。
想不明白的玹羽摇了摇头,继续迈开脚步。
走过了田间小路,他们进入了村庄。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应该是各家各户起灯火、升炊烟做饭的时刻,但呈现在玹羽他们眼前的却是死寂沉沉的一片。偶尔能看到几户亮灯的人家,但在这死寂的村头就犹如鬼火。
村庄里几乎看不到有人走动,玹羽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马背上的桧吾。刚才还因到家而兴致高昂的的男孩,现在也变得沉寂了,不时伸着脖子向前望着,像是在找寻什么。
突然,桧吾像是发现了什么,猛地一踢马腹。飞马长鸣一声,飞奔起来。
玹羽和枔子吃了一惊,跟在后面追了过去。
飞马的速度很快,玹羽和枔子尽了全力,但终究两腿赢不过四腿。
两人喘着粗气,在一户人家前停下了脚步。他们看到灰色飞马正站在这户人家门口,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朝向了栅栏内侧的住户,但视线里却是漆黑一片。
他们试图在黑暗中找寻出住户建筑物的轮廓,但怎么也无法在视野中显现出来,只看到桧吾拄着拐杖站在里面。
“娘!小玉!小莹!”男孩不断呼唤着,“你们在哪儿?!回答我!我是桧吾、我是桧吾啊,我回来了,娘!”
桧吾的声音越发颤抖,充满了恐惧与不安。
玹羽和枔子寻着男孩的声音走进了栅栏,枔子不小心脚下撞到了什么差点跌倒,定睛透过黑暗,看到一块儿已经烧焦的木块。
渐渐适应黑暗的眼睛也开始运转起来,视觉功能再次启动,将这处民宅显现出来。
一座已经被完全烧毁的小屋,残垣断壁、碎瓦颓垣,荡为寒烟,一片狼藉。
此时的桧吾丢掉了手中拐杖,发疯似的冲到废墟里,用手刨着,口中不断呼唤着他的亲人。
玹羽和枔子见状也加入进来,帮着一起清理废墟,但他们知道这里不可能会有生者。
看着桧吾那魂不附体的惊慌摸样,玹羽站起身来眺望四周。环视几圈之后,终于在昏暗的四周一角看到了一丝光亮。
“去那家问问吧,或许你娘她们搬走了也说不定。”
玹羽和枔子劝慰了桧吾几句,便朝着那丝光亮而去。
“那是云奶奶家”,走到了向外透着微弱光亮的小屋跟前,桧吾才发觉道,“完全跟以前不一样了,我记得云奶奶家中有很多比我还小的孩子,无论何时去她家都很热闹。”
桧吾说完,架着拐杖来到门前敲门,但怎么敲也不见回应。
觉得不对劲的玹羽,没有迟疑,使劲一撞将门撞开。
屋内只有微弱的烛光,似乎并没有人。除了一张破旧的木桌和几把残缺的座椅外,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天花板年久失修,裂开的墙皮蔫头耷脑,摇摇欲坠。
玹羽可能是头次见过如此破败的房屋。
“啊——”
桧吾的一声惊呼将玹羽召到了他身边,只见里屋中一名老妇正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枔子见状,赶紧扶起老妇,和玹羽两人将她抬到了床上。一番检查之后,枔子一直僵硬的神色稍有缓和。
“怎么样,云奶奶她还好吧?”
看着桧吾那担心的脸,枔子点了点头,说道:“她是营养不良,还有些受寒。看看屋中有没有吃的。”
玹羽和桧吾将屋子翻了个遍,只找到了一小碗米和两根胡萝卜,虽然食材少得可怜,但玹羽还是很快做出了一锅加了胡萝卜碎的米粥。
枔子将热气腾腾的米粥一勺一勺地喂进老妇口中,一会儿老妇便睁开了浑浊的双眼。
看到玹羽和枔子这两张陌生的面孔,老妇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但当她看到桧吾的脸后,随着睁大的双眼,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云奶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娘还有小玉和小莹她们,到底到哪去了?”
看到老妇醒来后,桧吾就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
“她们都不在这了”,老妇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你走后的这两年中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连月干旱无雨,庄家枯萎根本没有收成。即便如此,租税依旧有增无减,这村里的人根本就吃不饱饭。而官府的征兵也没有停止,成年男丁被征走,像你哥哥那般大的男孩被征走,到最后就连比你还小的,只有七八岁的男孩都被带走了。”老妇说着又哽咽起来。
“这么说,云奶奶,你的家人、你的……”
桧吾的表情有些扭曲,心中的不安急剧增加。
“是的”,老妇又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我的儿子、孙子都被官府带走了,只剩下一个身怀六甲的儿媳。家中没有男丁,为了活命,儿媳只得自己下地耕作,不久就流了产。大出血又没有大夫医治,儿媳也死了”,说到这儿,老妇已是泣不成声,“为什么只剩下我这个老太婆没有死呢?”
“云奶奶……”桧吾拽着老妇的衣襟也哭了起来。
“去年涞洲各地都发生了疫病,这里是游康城的郊外,洲侯怕城中也发生疫情,所以对城边各处都严加巡查。一旦发现有人患病,不管是什么病都会被带走。你娘和小玉就是被官府的人带走的。”
“带走?!带到哪里去?”
“具体不清楚”,老妇摇了摇头,“说是要把病人集中治疗,好像是被带到离这村子一百里以外的,一座叫赤山的背面去了。”
“集中治疗……”玹羽皱了皱眉头,“那么桧吾家的屋子被烧,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怕是传染病,所以官府的人就把房子烧掉了。”
“如果是为了防止病原扩散的话,这么做或许是最好的……”枔子低下头低语道,“但这样做,病人不就无家可归了吗?还是说,官府的人会为这些房子被烧掉的人再建新的住所?”
枔子看着桧吾,心中很是怜悯。但男孩则露出了一脸兴奋,似乎并没有把自家被烧的事放在心上。
“赤山,我要是去赤山就能见到我娘了吗?”桧吾脸上出现了笑容,“还有小玉和小莹?”
老妇并没有马上回答,取而代之的是,眼泪再次从她布满皱纹的眼角处流下,哽咽道:“……小莹已经不在了。”
老妇这句轻语桧吾却听得真切,笑容瞬时就在他黝黑的脸上凝固了。
“你娘身体一直不好,根本无法下田干活,不久家里的田就荒废了。缺衣少食的,小莹还那么小,根本熬不过的,你走后不到半年就病死了。”
“为何不请大夫?”心中堵闷的枔子问道:“从医者都会有济世救人之心,就算病患没钱就医,我不相信所有大夫都会袖手旁观,任由病患病情恶化。”
“不是这样的,我相信大夫们都有一副好心肠。但是他们都被洲侯大人强行带到了游康城,说是要抑制城内的疫情蔓延。而我们这些百姓就算手里有钱,也是没有大夫看的。”
老妇说完再次哽咽起来,而枔子脸上也覆盖上了一层阴霭。
“那么涞侯是不是已经将疫情控制住了?”枔子看着老妇,心中满是疑问。
“不清楚,但这半年来村里陆续有人被带走集中治疗,应该是有眉目了吧。”
桧吾的哭声和老妇的哽咽响荡在空寂的小屋中,枔子的心像被人揉捏了一样。
他抬起头看向了玹羽,而对方脸上的阴霭让人看着更可怖。
“玹羽哥,我们明天去趟赤山吧?”
过了好一会儿,像是要把心中的怒火压制下去,玹羽抬起了玉色的眼睛,道:“当然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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