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友喝完酒后,明璧沛坐着官轿,身边侍卫侍从前呼后拥地返回了镇国公府。所过之处,无人不让道避让。
进入府中的他,直奔自己寝房,脱下官服官帽,换上一身暗色便服,只带了两名随身的侍从,就从府中的后门出了来。
后门门前正侯着一乘二人抬的小轿,他上了骄后,轿夫就杠上肩头出发了。
小轿在高翅城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一阵穿行过后,轿夫将轿子停在了一座宅院后门,此处道路偏僻。
侍从敲了敲门,门很快打开了。
下了轿后,明璧沛迅速从后门进了去。
这座宅院从外观上看并不显眼,但它的内部却相当宽广。
不过,如同它的外观一样,内部也并未做过多装潢,一切都显得极为简约而自然。
“丞相大人,要不要小的先去禀报老爷?”
“不必了,直接带老夫过去就好。”
宅院中的小厮应了声,带着明璧沛径直往院中深处走去。
自从外孙女入宫之后,明璧沛就再未踏入过这座他女儿曾经的家中。
因为暄诗安的事情,从尤音国回来的明璧沛,对着自己的女婿大发雷霆。
他也如同他的老友晋伴臣一样,在脑中无数次的盘算着,如何将诗安救出。
但当盛怒过去之后,理性又完全占据了他的头脑。他庆幸自己没有因一时的震怒,而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现在仔细想来,太后不就是在等待着他出手去救诗安吗?
如此一来,太后就有充分的理由来对付他,将他罢相、废贬、流放或是要了他的命。
每当想到这儿,明璧沛对于太后的憎恶就会再加上一个砝码。
这段时间他也发现,不光是自己对太后的不满达到了极限,他的女婿禁军大将军暄章要,对于太后的恨也更进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关系虽然有所缓和,但暄章要却仍然不愿加入岳父的阵营。
“啪啪”的声音,突然传入明璧沛的耳中,将他从自己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中。
抬眼望去,他已经来到了暄府宽敞的后院之中。
暄章要正身穿便服,拉着劲弓,瞄着百步开外的靶子。
“嗖”的一声,离弦的箭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鼓掌声传了过来,暄章要朝着声音转过身,看到明璧沛已站在了一侧。
虽然有些吃惊,但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出现。他赶紧放下弓箭,走上前去,朝着岳父拱手行了一礼。
“岳父大人公务繁忙,怎么今天有空到小婿这里?”
暄章要一边说着,一边想要将明璧沛引入室内说话。但明璧沛摆了摆手,并不想进入室内。
“就在这里吧,吹吹风也叫人心情愉悦。不用顾及老夫,你继续拉你的弓。毕竟明天太后和陛下就要离京了,不是吗?
作为军人,要保持身体的敏感性是很重要的。”
“岳父大人今天突然到访,就是要和小婿说这个吗?”
暄章要接过一旁侍从递过来的一支箭,又搭在了弓上。
明壁沛负手,仰头看着午后万里晴空,道:“今天是笛娟的忌日,也是诗安的生日。
或许是我年岁大了,这样待在家中总会不安。你明天就要出发,过来看看我才放心。”
“请岳父大人放心,小婿的初衷从来都未变过。”
一边说着,暄章要手中的箭再次射了出去。
“老夫倒是希望你能稍稍有所变化……所以,老夫一直想要知道,你对陛下的看法?”
“小婿之前说过的,陛下的事,我是不会管的。”
对于女婿毫无迟疑的回答,明璧沛不禁嗤笑一声,道:“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全身而退吗?如果你只是孑然一身,只要有相当的觉悟便罢。
但是,你还有家庭,你还有诗安。要是有丝毫顾虑不周,你就会连累到她!”
拉着弓的手停在半空中,暄章要的眼神不禁犀利起来。
“诗安也是您的孙女,既然岳父大人决定去做了,就一定能保障诗安的安全不是吗?”
“如果诗安一直待在玄景宫中,老夫自会让她得到绝对的安全。但明天,诗安也会跟随你们一同出行。”
“什么!?”
暄章要的疑问,伴随着手中的箭一起发了出来,只是这支箭却远远偏离了轨道,一旁的侍从“啊”了一声,赶紧向旁边一闪,才躲过了这支乱了心性的箭。
“你真的以为太后是无条件地信任你吗?如果她真的信任你,也不会在派你出军涞洲的期间,将诗安强行接入宫中。
这次也是一样,身边有个人质,不管怎样都能够挟制你。”
暄章要狠狠地攥着手中的弓箭,黝黑的脸上一片阴云。
“我这就进宫去见陛下!”
“见陛下?今天不管你进宫去见谁都是见不到的。”
老者拦下了有些激动的女婿,“老夫刚刚从宫中回来,本想去见一见诗安。但现在宫里已经全面封禁,涟延有恙在身,他们是谁都不让入内的。”
暄章要一拳重重砸在后院中的石桌上,道:“我想入宫,还没有谁能拦得住我!”
大将军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显出怒气,明壁沛拽着他的胳膊,继续道:“你现在入宫,会让太后更加怀疑你。
就是因为知道诗安是你的致命伤,太后才会紧紧抓着不放。毕竟掌握住禁军,太后才能保住自己的安全。
而你心里也明白,太后这些年一直在拉拢你。笛娟过世后,太后不知给你说了多少回的媒,但都被你一一回绝。
你真正的心思,太后并不知道。但你的拒绝,却会让太后对你产生怀疑是无疑的。
你始终不接受太后一星半点的好意,最终逼得她对诗安出手了。
你要清楚,现在的我们是被动的,涟延王并不是你所倾心的明苍王!如果你还对王室心存半点期待,那你就败了!”
“我不想将诗安卷进来,但既然已选择这条路,无论结果如何,都会给那孩子造成伤害。这一点,岳父大人您也是一样的。”
说着,暄章要直起身来,目光坚毅地望向了老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所以才要你狠下心来!不要再那么固执!”
明壁沛放开女婿,又仰头看向了天空。
暄章要则慢慢收回了视线,微微侧过了身。
“我们都是无法坦诚面对未来的人,但诗安却不一样,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暄章要说着,再次捻箭张弓,“岳父大人请放心,我虽然有自己的原则,但诗安无论何时,都是凌驾在这些原则之上的。
不管是太后还是涟延,我都不会让他们伤害到诗安!”
话音刚落,暄章要手中的箭就已飞出,正中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