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罗信诚带领的步兵和弓兵大军辰赶到,这让山匪彻底失去了抵挡之心,除了很少一部分逃走外,纷纷跪地投降。
这处匪患被彻底剿灭。
俘虏的山匪和他们的家眷有将近八千人,罗信诚没有杀他们,等待他们的命运是被充为军奴,其实这也相当于是死刑了。
另外,还有两百多被掳掠来的年轻女子,她们是良民,罗信诚下令,离家近的给些钱粮直接回家,离家远的带回凛水城然后再做安排。
这一战,官军只有九人战死,三十余人受伤,大获全胜。
罗信诚心里很感激陆林风,本来计划五天剿匪,结果只用了半天。而且若是直接强攻,这些乌合之众也能被剿灭,但是难免会死伤几百弟兄。
徐大彪跟罗信诚讲了陆林风徒手杀死匪首的经过。罗信诚吃了一惊,他知道中了迷神丸的毒有多凶险。
“林少侠献计大破匪患,又亲手杀了匪首,这首功非你莫属了,白将军果然没看错你。”
罗信诚对陆林风一抱拳。
“罗将军不必客气,我没有入大凉军籍,这军功轮不到我,而且我也没有兴趣,回去之后全部记在罗将军和徐校尉等将士身上。”
陆林风确实对军功没有兴趣,不过这一次剿匪的经历,他还是收获了很多,自己杀的那名匪首是散修,明明不是自己对手,却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江湖的险恶比起真刀真枪的战场更甚。
……
四日后,中午,凛水城。
陆林风没有在城外军营停留,直接赶回镇北将军府,罗信诚由于要去向白霄烈述职,也带着几名随从跟陆林风一起去了。
进入镇北将军府,陆林风没去见白霄烈,而是在罗信诚几人诧异的眼神中,回到自己的住处,告诉院中的仆役,在浴室准备一盆洗澡水,一身干净的换洗衣服。
自从上次被云瑶带去洗澡后,陆林风就喜欢上这感觉了。
作为定国候的独子,未来的定国候,陆林风小时候经常洗澡,儿时的他坐在澡盆里一边玩水,一边被娘亲陆夫人擦拭前胸后背,溅出的水弄得陆夫人身上湿漉漉的。
陆林风清楚地记得娘亲丝毫不在意被自己弄出的水溅湿,脸上一直挂着慈爱的笑容。这情景历历在目。
陆林风着急回来,不先去见白霄烈,就是想泡个澡。娘亲虽已不在,可这感觉还是熟悉而温暖。
军功算什么,真不如一盆洗澡水。
将军府书房中。罗信诚把剿匪的经过和之后的安排一五一十地向白霄烈都讲了。白霄烈轻抚美髯点了点头,自己用陆林风这招棋是走对了,同时也对罗信诚的善后安排表示满意。
“不过,将军,林风说他不要军功,把功劳都记在我等身上,这不合适吧?”在最后,罗信诚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就按他所说,军功都记在你等身上。”白霄烈略思索了一下,笑了笑一挥手。
罗信诚自然不知道陆林风与白霄烈的一年之约,听白霄烈说完,更迷糊了,心中暗想,白将军一向赏罚分明,在这林风身上怎么每次都不按常理出牌?
白霄烈见他神情更加疑惑,也没做解释,说道:“林风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赶紧回到营中与众将士庆功吧,今天我就不去了,代我与将士们多喝几杯。”
“喏……”
听白霄烈这么说,罗信诚也不好在多说什么,领命告退。
……
此时,陆林风正在氤氲的雾气中泡澡。
他忽然想起在进城的时候,天空中飘起了零星的雪花,于是,告诉在门口候着的下人把浴室的门打开。下人有些惊讶,外面天寒地冻的,林少侠要干什么?但还是照做了。
雕花的木门刚一打开,一股冷气就直冲陆林风而来,浴室内的水气顿时消散了七七八八。
陆林风并没觉得冷,在北海之北的苦寒之地六年,这点冷气反倒让他觉得舒服。
屋外飞雪飘零,屋内热水环身。
陆林风怔怔地看着外面,被水汽蒸腾得略微发红的脸上无悲无喜,此时他极少见的心中空无一事,如老僧入定一般。
这应该是六年来他最享受的时刻了。
门口的下人头一次见这么洗澡的,忍不住问了一句:“林少侠,这么洗澡不怕害病吗?”
可陆林风似乎根本没听到问话。那下人知道他是武修,见陆林风还是怔怔地望着屋外出神,以为他在练什么功,就没再说话。
这种似睡非睡状态持续了将近两刻之久,直到水温变凉。
陆林风回过神来,换好衣服刚走出浴室,见到一个中年人等在门口,笑呵呵冲他一抱拳,说道:“林少侠,将军请你去后花园春暖阁一见。”
此人是镇北将军府的管家,白谦。白谦跟了白霄烈三十多年,仆随主姓,改姓的白,之前姓什么他从没跟人提起过。
之间陆林风见过这人一面,只是没有过交谈。
白谦人如其名,并没有因为陆林风年少且没有背景而怠慢,在前面恭敬地引路。
镇北将军府的后花园很大,中间有一方池塘,所谓春暖阁就在池塘边上。不过现在天寒地冻又下着小雪,“春暖阁”这三个字与这天气实在难得益彰。
到了春暖阁门前,白谦停下来恭敬地用手一引,说道:“林少侠,将军在里面等你多时了。”
说完转身离开。
其实不用白谦指引,陆林风看见了白霄烈,因为春暖阁的大门是敞开的。
白霄烈没有看向陆林风,而是侧对着他盘坐在一张不大的木几前,木几上放着一个青瓷长嘴的酒壶和两只小酒盅。
此时,白霄烈刚斟了一盅一饮而尽,自顾自地吟一句:“雪中饮酒难为醉,梅下吟诗易得香。”
然后转头看向陆林风,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陆林风坐在白霄烈对面,身前的酒盅是满的,没等白霄烈先开口,举起酒杯先说道:“白将军好诗句,可我对吟诗作赋并不精通,自当罚了这杯。”
说完,陆林风也一饮而尽。
这酒虽没有温过,可一入口,陆林风便觉一股暖流直下脏腑,很柔和如春风拂过,口中回有淡淡余香,不自觉地叫了一声:“好酒!”
白霄烈轻捋美髯一笑,说道:“这酒名为石冻春,酒如其名最适合在冬天饮用。”
“不过……”陆林风一皱眉,接着说道:“就是这酒盅太小了。”
在草原这么多年,马奶酒都是大口喝,这雅致的喝法让他觉得不痛快。
白霄烈哈哈一笑,又给陆林风斟上了一盅,“无妨,多喝几盅便是。”
说罢,举起酒盅邀陆林风共饮。
之后两人无言,又饮了两盅。
陆林风心中有些奇怪,白霄烈找他绝不是单纯喝酒那么简单,肯定有事要说。可白霄烈只喝酒不谈事,这让陆林风有些摸不着头脑。
既然你不开口,那我也只喝酒。
喝完三盅酒后,白霄烈转头看向外面,这时雪下得比刚才大一些,变成大片雪花。
“我听闻你喜欢看书,两次叫下人找书来看。”
“得不到才会珍惜,莫非将军是舍不得?”陆林风也看向外面雪景,轻笑一声说道。
“呵呵,那倒不是,你要想看,我府中藏书都可借阅。”白霄烈顿了顿接着说道:
“你还喜欢洗澡,回来时没有随着罗将军一起来见我,而先去泡了个澡。洗澡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有的习惯,就说我大凉,一般百姓一年也洗不了几次,能把洗澡当成习惯的不是出身商贾巨富就是达官显贵之家呀。”
“一个爱看书,又爱洗澡,还是武修的十五岁少年,来到我府上时穿得却像个乞丐。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白霄烈转头看向陆林风,露出意味深长地一笑。
陆林风脸色一僵,立刻明白了,白霄烈这是从侧面试探他的身份,只是没有明说。
这镇北将军果然非同一般,自己不经意间露出的行为就能被他找出疑点,可自己是定国候陆战元之子的事情绝对不能透露,他不知道白霄烈是否会对他不利。
陆林风快速思索如何应答,可一时间编排不出一个合适的谎言,之前被赵虎手下抓住时说自己一个猎户儿子,这个理由瞒得过那个队率,但绝对瞒不过白霄烈。
白霄烈眼睫毛都是空的呀。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容不得陆林风多考虑。犹豫时间一长更会让他起疑,于是,陆林风说道:
“人各有命,我的事不能告之将军,请将军见谅。如果将军怀疑我,把我绑了便是。”
“哈哈……”白霄烈突然大笑,然后脸色迅速恢复正常,说道:“好一个人各有命。我若真想绑了你,初次见时就会那么做了,还用等到现在与你饮酒?”
“既然是这样,请将军不要再打探我的身世。”陆林风对白霄烈一抱拳,脸色诚恳。
白霄烈略微蹙了一下眉,之后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笑道: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能看出叫你代替白羽去剿匪,就是对你的考验,结果我很满意,罗将军对你不要军功的事,还有些愤愤不平,这说明你与行伍中人能够和睦相处,我没看错你。”
“幸不辱命,这是咱们的约定,将军安排的事我自当尽力。”
“嗯……”
这时,白霄烈的脸突然沉了下来:“是你烧了荒风岭大营的粮库?!”
这话如一声闷雷,让陆林风大吃一惊,不过他脸上吃惊之色一闪而逝,说道:“正是!”
他知道在白霄烈面前撒谎没用,所以没有犹豫就承认了。
接着,陆林风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林风敢作敢当,将军要治罪于我,悉听尊便!”
白霄烈没想到陆林风会这么痛快的承认了,也有些吃惊,随后一笑:
“火烧粮库确实是大罪、死罪,不过,你通过了考验,就是我的人……”说了一半,白霄烈脸色突然变得郑重,说道:
“在这大凉北境之内,不管是赵虎,还是暗衣卫,谁要想动你,都得先过我这关!”
这一刻,镇北将军的霸气与威严彻底爆发出来。
陆林风先是惊愕,他没想到白霄烈会这么说,之后心中感动。
不过,他从白霄烈的话中听到了“暗衣卫”三个字,难道暗衣卫也帮着赵虎来查我了吗?难不成是对他身世有了怀疑?
乌力格几人跟他说过,最近两年在北海交易会已经没出现有暗衣卫特征的人。陆林风认为,事情这过了这么多年,被抄家灭门的又不止一个陆家,漏网之人不会只有他一个,所以专盯着他一人的可能性不大,这才敢一个人回到大凉。
不过即便如此,自己也还要小心些。
陆林风从白霄烈的话中还听出了一个非常关键的信息,白霄烈跟赵虎和暗衣卫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