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十六喝完药渐渐昏沉,竹君扶着他躺好,盖好被子。
坐在床榻边,竹君盯着十六苍白的小脸,抬手替他拨了拨额前的乱发,开口道:“荣娘,你看十六这孩子像谁?”
“十六公子是王上的儿子,自然是长得像王上。”荣娘低着头立在床边,只看得到她额上精致血红的花钿。
“是啊!他是父王的儿子,自然是长得像父王。”竹君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极其无聊的问题,继而她又想到什么,脸上腾起一抹稍纵即逝却又意味深长的笑容,说:“本宫也真是蠢,这宫里的孩子,不都一样吗!”
竹君站起来,放下了床前的纱帘,遮住了从窗边透过的几丝疏漏的光亮。
榻上变得昏沉,十六小小的身影被这一团昏沉吞噬,看不清轮廓。
“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主子。”
“安排好了就好。”竹君站在窗边,看着宫门前的宫女太监来来去去。
“荣娘,你看这些人来来回回的,在干些什么?”
荣娘走过来,站在竹君身后,开口道:“他们在活着。”
“活着?”竹君奇怪道:“这样就算是活着了?”
“是,主子。”荣娘自嘲的笑了笑,说道:“主子,他们这样就算是活着了。”
“那活着可真简单。”
“主子,这话您可说错了。他们这样活着一点也不简单。”
竹君沉默。
过了一会,她笑着说道:“倒是本宫想当然了,本宫不是他们,怎么知道他们活着的苦痛与喜乐?”
“……”
二人说话间,殿前传来了一阵喧哗。
“主子,来人了!”
“来的这样快,本宫还以为要些时辰呢!”竹君笑了笑,一边淡淡的开口一边抬起手轻巧地挑了挑挂在耳朵上的金珠,“荣娘,你说本宫这次把水搅浑,谁有本事在这趟浑水里,拔得头筹?”
“奴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但奴知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哈哈,你说的对。”竹君抚掌称赞,“自古成王败寇,就算是在这深宫之中的妇人谋划也不例外。”
“那么……”竹君低头微微整理了一下裙裾,往外走道:“这场交锋就看谁的眼睛看的仔细,谁的手段用的高明了。”
【】
彤云殿前一片肃静,郑婕妤面色铁青,对着面前阻拦住自己的两名太监怒吼道:“贱奴,居然敢阻拦本宫,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娘娘,不是奴才不让,是殿下有吩咐,不许任何人进去。”两个太监对郑婕妤熟视无睹,拦着门的手一动不动。
“笑话?本宫代掌凤印,后宫诸事皆由本宫打理,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彤云殿本宫都进不得?快给本宫让开!”
“娘娘,奴等听的是殿下的命令,殿下说让开,奴才能让开。”
两个太监软硬不吃,将郑婕妤生生堵在殿前。
“姐姐,您这是何苦。您也知道王姬手下这些奴才的性子,您何必上赶着去受气!”黄容华声音慵懒沉醉,穿了一身浅紫色的衣裙从郑婕妤后面娉婷袅娜的珊珊走来。
“臣妾拜见娘娘。”黄容华走到郑婕妤面前不深不浅的行了一礼,低头间恰到好处的露出修长光洁的脖颈,整套动作不疾不徐,仪态万千。
郑婕妤面色古怪地看着黄容华这一身裁剪得体的浅紫色宫装,心中升起一阵好笑,说道:“看来黄容华消息挺灵通的,本宫还以为黄容华只知道整日在殿中舞文弄墨,不问世事。”
“娘娘说笑了,本宫就算再不靠谱,好歹还是十三的母妃,孩子受了苦,臣妾这个做母妃的总要过来看上那么两眼。倒是娘娘事务繁忙,居然有空闲来彤云殿这等偏僻的地方。”
两个女人的交锋不分上下,言语之上讨不来什么便宜,两人的注意力又被殿中的哭声吸引了过去。
隔着宫墙,十五跪在生硬的地上抽抽搭搭,听见殿门口传来的喧闹,心中升腾起万千的委屈。跪着的其他几人听见殿前的喧闹声,再偷偷看了一眼十五,低声道:“十五,有人来救咱们了,哭得大声点咱们就能出去,快哭!”
听此一言,十五憋着的那一腔委屈再也忍受不住,抽抽噎噎的哭声逐渐变大,最后变成委屈的嚎啕大哭在空旷的院中回荡。
郑婕妤和黄容华一时进不来殿中,听见里面的哭声立马着了急,差使着人要往殿中硬闯。
“臣妾参见娘娘,娘娘万安!”
门口的两个太监以一敌二,死守着殿门不让人往里闯,正在僵持之间,有人在背后问安。
郑婕妤二人回首,却见月美人穿了一身素服在她们身后深深行了一个万福礼。
“起来吧!”郑婕妤看也没看月美人一眼,随意摆了摆手让她起来。
“月美人,你不在你的邀月阁绣花,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回婕妤的话,刚才有人来报,说是十五在彤云殿这边闯了祸,臣妾一时担心,就赶忙过来了。”
月美人月白色的衣裙上有银线绣的花边,她说话时微微低头敛着,颇有一股子百依百顺的滋味,说话柔和,姿态也柔和,连带着阳光下银线的光泽都变得清浅许多。
许是被这水做的美人润泽了一下,郑婕妤说话的声音也缓和不少,她抬了抬眼皮,略略扫了一眼月美人,开口道:“平日里看你性情温和,想来教导的孩子也该乖巧温顺,今日里反叫本宫开眼。听听里面的哀嚎声,十五这孩子还有没有一点身为公子的体统?”
月美人凝神细听了半晌,面露苦笑,赔罪道:“臣妾管教不严,还请娘娘降罪!”
“行了行了!”郑婕妤不耐烦道:“如今这情形还说什么降罪不降罪,你还是先把十五从里面捞出来再说。你也知道王姬殿下的脾性,也不知她出了什么重手惩治十五,到时候估计不是本宫降罪于你,反而是王上要问本宫看护不严的罪责。”
月美人抬眼看了看拦住殿门的太监,开口道:“娘娘,您现在这是……”
郑婕妤冷笑,“还能是什么?王姬殿下不受本宫管束,那她的下人自然也是如此,本宫力薄,进不去这彤云殿,如今是束手无措,徒劳奈何。”
黄容华自月美人过来后一点多余的眼光都懒得施舍给她,只是背对着自顾自的打量着自己精致的蔻丹。
“娘娘,要不要臣妾去试试?”月美人试探道。
“且去试试吧,反正本宫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郑婕妤不在意道,也随着黄容华一起在旁边站着。
她刚才可听见了,除了十五的哭声,里面没有其他的动静,想来竹君那丫头拿了个软柿子捏,没有谋算到她十一孩儿的头上。
月美人又施了一礼,进退有据走到殿前,说道:“臣妾邀月阁月氏,闻听十五公子不分尊卑触犯王姬,特来请罪,还请通传。”
月美人话一出口,不止门前的两个太监面面相觑,就连旁边等着看好戏的郑婕妤两人也不知该说什么。
太监对月美人这一招不知所措,只能乖乖过去通传。
暗处的竹君听到月美人的话,笑道:“以退为进,倒是走了一步好棋。荣娘,你看看,这样的人在宫中能活多少岁月?”
荣娘面无表情,眼中却闪过一抹流光,她回答道:“主子,这样的人,只要她不动什么心思,多半是能在这宫中活到老死。”
“哦?”竹君转头,“那你觉得月美人是那种动心思的人吗?”
“这个奴倒是不知。”荣娘顿了顿,“不过以前常常听王后说起月美人,王后对她的评语是,尚可!”
“尚可?”竹君笑道:“母后说是尚可,那便真的是尚可了。看来这次的事情,本宫可以省点力气了。”
“去把人放进来吧!”竹君坐到殿中的上首,开口道:“再把人拦在殿外,明日里朝堂上又不知该有什么话传到父王耳朵里。父王这些天处理政事也是够累的,这些许小事就不要再劳烦他了。”
“主子。”荣娘嗔道:“这事怎么能说是小事?”
说完这话,荣娘走出殿门,竹君看着荣娘的背影叹了口气,倚着桌案揉了揉眼角。
【】
荣娘遣退了过来通报的太监,走到殿门处施礼道:“众位娘娘,王姬请你们进去。”
折腾半日终于等到王姬传召,郑婕妤面无表情,黄容华的神色却有些狰狞。
【自己在那争吵半天也不见有什么动静,那个贱人只是上去说了几句话就有人过来。看来往日还真是小看她了。】
殿前气氛古怪,月美人对上郑婕妤和黄容华看向自己的眼睛,低头做谦恭状。
郑婕妤深深看了一眼月美人,抬腿迈进殿中。
黄容华瞪了月美人一眼紧随其后。
【今日正事要紧,等空闲了再来收拾这个小贱人。】
三人进入殿中,月美人跟在两人身后,一进去正好看到“伤痕累累”的十五在那里哭得凄惨无比。月美人大惊,连忙上前去手足无措的看着十五脸上的伤询问道:“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受的伤可疼?”
听到母妃的关心,十五的委屈达到顶峰,哭声蓦得拔高,大声哀嚎道:“母妃,十五好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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