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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上 提议换房夫妻冷战 一个猜忌一个迟钝(1 / 1)

十一月二十二,这天周五。

中午饭后,何致远又回到了出租屋找工作,桂英恼火他来来回回地折腾不知为何——定点来家里做饭,吃完饭准时离开。好不容易自己放个假,下午夫妻俩本可以坐在一块聊聊近来的工作和小孩,可他偏不多留。隔壁的老头眯着眼听秦腔戏,桂英上午十点起的床,此刻两点接着睡。真个无趣,别人都在上班,自己休个大假哪也去不了,女人在床上翻来覆去,索然无味。

蓦地电话响了,桂英噌地一下起身来。

“喂!马大姐!您下午有空吗?”电话那头的人悠然地问。

“怎么啦?又喝酒吗?”

“不不不!怎么你脑子里全是喝酒呀!哼哈哈……我下午在龙华这边看房子,你有空吗?好像就在你们小区附近。”

“哪个楼盘?新开的和苑居还是八明珠?”

“哦有一个是和苑居的三室,一个是龙华那边的风雅颂,还有一个是红山的澄园。一共四五套吧,我挨个看了VR图,觉着还不赖,想着今天没事出来逛逛。怎么样,一块吗?”

“好啊!和苑居离我们金华福地很近——几百米,我走过去几分钟!哎呀我的天……终于找到机会出来兜风了,我从昨晚睡到早上十点,中午你要不叫我我还得接着睡!人家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这个点儿放假真的太无聊了,闲得长草呀!”桂英躺床上抱怨。

“那行,我四十分钟后到和苑居,咱们和苑居门口见吧。”

“行,挂了啊。”

桂英说完掀开被子下了床,开始洗脸刷牙、换衣化妆。躺在摇椅上正午后眯神的老马见她来来去去、进进出出的,知她闲不住了要出去,老头懒得问,转个身接着睡。个人有个人的操心事儿,桂英放假忙着玩儿,致远在外面急着找工作,仔仔定时定点上学放学,老马此刻心里只想着三点半起来洗把脸好出门去接漾漾。

话说,打电话的人是谁呢?怎么一个电话便把桂英轻飘飘地召唤走了。

没错,这回又是王福逸。

王福逸近来风生水起,厂子的订单排到了明年,公司的业绩也飞快增长,手里有现钱的他唯一想到的投资便是买房。在中国,还有什么生意比买房子更稳赚不赔?厂子里兢兢业业、提心吊胆地干个一年四季,也没有房子翻番来钱快。二零零五年他凑钱在市区八千元一平买的房子现在已经涨到十二万一平了,那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虽然小些,但是地理位置特别好,适合他一个人居住。和前妻结婚时买了一套大的,在西丽那边,不到三万买的现在也一平过七万了。前年在宝安买了一套,三万多入手现在涨到八万了。今年的安科展虽说有些萧条,但他的生意并不萧条,反倒借着这次展会的平台和以前积攒的人脉拉来了几笔大生意。赚了钱,当然第一时间想着买房咯。

王福逸一定要在龙华买吗?不见得。他只是想打着这个由头约桂英出来,走马观花地看一看,靠着一次次地接触、交流暗搓搓地推销自己,让桂英对自己的了解从领导、朋友到更深一层,将两人从近来走动频繁的好友关系迅速提升到另一个层面。他们俩之间的交集除了展会别无其它,话说打铁要趁热,他不想再错过这个能干、果敢又风趣、可爱的马大姐了,他要加大马力地创造那个合适的时机表明自己的心意。

“喂你好!请问是何致远何先生吗?”

下午两点,致远的电话传来了一股面试风格的语音,男人万分惊喜,关了门屏蔽噪音应答。

“是是是。”

“你好,我是天成培训机构的工作人员,我们在网站上看到你的简历,觉得您的资历非常好。现在我们这里有一份工作,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什么工作?”何致远捂着手机听筒问。

“我们培训机构没有专门给小班级开设语文培训,但是我们这里有三个学生想补习一下高中语文,主要是文言文和古诗词这方面,不知道您有没有这个想法。”

“可以啊。”男人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

“是这样的,这三个学生不在一个地方,如果说您决定补课的话,需要您上门去补。家庭住址在三个地方,每周每人补课六个课时,课时费需要面谈,因为我们还需要当面评估一下您的授课方式之类的。”

“那三个学生……在龙华吗?”

“都在龙华,我们培训中心也在龙华。他们一个在清湖,两个在上塘附近。”

“上塘附近啊……是深圳二高的学生吗?”男人皱起了眉。

“是的,深圳二高的高二学生。”

“哦!”何致远的心沉了下来。

“那您明天有空吗?明天有空的话我们当面聊一聊。”

“不用了,我想找其他工作,谢谢啊,挂了哦!”说完,何致远主动挂了。

深圳二高是他以前上班教书的学校,如果他在外给人补课的消息传进了二高里,他原先的同事、学生该如何看他呀。在金钱和体面之间,高傲的人总是优先选择后者。男人轻叹一声,倒在床上发呆。老天跟他开了个小玩笑,他却丝毫笑不起来。

下午四点,南山华联大厦,莫家智慧家居,分公司的财务总监林国龙和新到的财务专家任思轩刚从广州出差回来,给办公室的同事们带了些特产。众人于是聚在一处,吃着下午茶闲聊起来。

“哎!我团购了十张电影票,均价才十块,周末请大家看电影怎么样?”汤正吃完糕点高举两手问众人。

“可以呀!最近上映一部科幻片《为了人类的尊严》,评分不错哦!”扎着小辫子的麦依依娇滴滴地说。

“大家一起看,看喜剧片比较热闹!”吕娜提议。

“可以带家属吗?我儿子在家里天天看手机,还不如叫出来看电影呐。”部门经理贺翠英边吃边问。

“可以可以!电影票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咱们中午一块吃个饭怎么样?我找家实惠的餐馆大家搓一顿!”汤正见部门经理响应了,应该是成了,于是进一步提出聚餐的提议。

“可以啊!”贺翠英贺姐点头。

“那我可以带男朋友吗?”麦依依举手问。

“可以噻!”汤正作出豪爽的姿态,然后转头望向包晓棠问:“我点点人数,晓棠你去吗?”

“呃……我周末有事,去不了了。”

“是不是和男朋友约会呀?”汤正笑哈哈地打探。

“哦不是,和两个姐姐约好吃饭、做美容。”包晓棠实话实话。

“啧!真好。林哥你去吗?”失望的汤正转向去问总监林国龙。

又一次落空了,绕了好大的圈,圈不住美人,出纳主管汤正顿觉空落落的,一场殷勤白费功夫。

“好!那么说到多数人的权益和少数人的权益,有一个哲学上的思考,供大家参考,叫电车难题。这是一个哲学问题,请同学们跟着我一起乘坐一艘名为‘跨学科’的飞船去身临其境地体验一下这个非常著名的思想实验。说……一辆有轨电车失控了,它高速行驶在一条轨道上,如果什么都不做不加以干涉,那么它会撞死轨道前方的五个人。假设这个时候你恰好站在轨道边,手边有个扳道器,如果你拉动这个扳道器,电车会转向旁边的另一条轨道,而在那条轨道上站着一个人,他必然会被电车撞死。所以,问题是你会拉扳道器,还是不拉?”

沉默半晌后,西南政法大学的郁喆隽教授继续他的讲解。

“这个思想难题已经演化出了很多版本,我刚才讲的版本是五个人和一个人的数量抉择,其实在现实生活中这种情况比比皆是,却不自知。比如说老父亲有一笔遗产,他是留给身无一技没钱养孩子的大儿子,还是留给懂得理财、勤奋又善良的天才小儿子。同样地,有一笔固定金额的资金,市政府是将此用于高级人才补贴还是用于失业补助或扶贫——看到没,这里是能力或价值上的不平等。再比如拆迁房子,我们是制定个让少数钉子户放弃个人利益的法规即我刚才讲的少数服从多数的条款,还是尊重人人平等我不愿意拆你就不能拆。再比如某某领导、科学家或者重要人士需要脏器移植,监狱里有一个死刑犯刚好匹配,拥有决定权的你,怎么办?再比如某某大楼发生火灾,消防队员前去营救,同样的时间他只能选一个房间撬门进去,所以是救人多的那家还是救一人独居的那家?是救小孩还是救成人?是救培训班的一群学生还是优先营救某某某大领导或大明星?如果你是消防队队长的头儿,你怎么部署这次的营救。还有,假如说一个铁路公司要修高铁轨道从张三家门口过,张三不愿意,将铁路公司告上了法庭!同学们,如果你是大法官,你会怎么判这起案件呢——是坚持人人平等主张少数人该有的权利,还是说从共同体的利益考虑为大多数人的利益着想?这是个思考题,我希望同学们下节课上来将你们关于电车难题的答案或者想法交给我,至少两千字哦。呐……这节法理课就讲到这里,还有五分钟下课,我总结一下咱们这节课都讲了什么……”

晚上七点半,钟雪梅正在上课,听得忘我时冷不防地觉后面有人看她,回头一看,是师兄陈络。

“诶?你怎么进来的?”俏佳丽回眸一笑。

“教室门开着呀!”陈络朝外一指,然后调皮地拨弄雪梅的马尾辫。

“我同学在呢……”雪梅尴尬地小声提醒。

“怕啥!咱两走得近谁不知道呀!”陈络抖着肩膀邪笑。

雪梅低头收纳文具,假装没听见,不搭理。

“下课铃响了,下节是选修课,你别上了,我们去看电影怎么样?”陈络提议。

“呃……”雪梅低头噘嘴,正翻着书角思考,忽然室友关盈盈过来了,笑眯眯地问候师兄:“师兄你晚上没课吗?”

“没!我选修课早修完了。”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情话、小秘密呀!是不是我在不方便说呀!”关盈盈满脸堆笑,看着雪梅犹疑的样子故意逗两人。

“没呐!盈盈你别胡说!”雪梅揪着关盈盈的衣服羞红了脸。

“我请她看电影,她正在思考呢!你有空吗?要不一块去,你要去的话她肯定去!”陈络求助小乡党关盈盈。

“真的吗?我有这么重要吗?”关盈盈指着自己受宠若惊地笑问两人。

“你要去,我就去。”钟雪梅为了避嫌,也为了不让两人尴尬,于是拉上了室友。

“真的?你俩怎么了?非要找个电灯泡吗?”关盈盈取笑。

“说什么呢你!”钟雪梅拍了下关盈盈的胳膊。

于是,三人一道儿不尴不尬地去影院看电影。陈络见美人左右,又是急着买饮料又是跑去买爆米花,忙得心花怒放。晚上送两人回宿舍时,本有几个笑话、几件事儿、几桩心情要向雪梅倾诉,奈何雪梅非得让关盈盈等着她,最后青年的一肚子情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下午五点半,何致远又提着好些菜回来了,为了让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吃个饭,他特意给岳父、妻子和儿子打电话或发信息叮嘱他们不要在外面吃。六点整老小晃晃悠悠先回来了,老马给饿坏了的漾漾找来零食填肚子;七点多仔仔背着沉沉的书包回来了,今天周五学校早早放学。

临近六点,王福逸带着马桂英看完了最后一套房子,为表感谢特意在周边商场找了家饭店,马桂英多次拒绝,奈何福逸的车已经开到了饭店门口。左侧一家店是连锁川菜,福逸指着门口排队的人皱起了眉。

“我本来想请你吃川菜,你看看,人太多了!要不咱们去隔壁吃西餐吧!那边人少。”福逸说完指着隔壁的西餐店。其实,这家西餐是王福逸提前找好的目标就餐地,隔壁的川菜不巧成了他的障眼法。

“哪边快吃哪边吧!”

女人无奈,他们做业务的,陪客户或业内朋友吃饭再正常不过了,要老拿老人孩子做借口显得很狭隘。没法子,明知致远在家做饭,她不敢给致远打电话只得拨通老头的电话,说朋友执意请她吃饭推不掉在外面吃了。

“远啊,英英说她在外面吃,刚给我打电话了。”老马举着电话来到厨房门口转述。

“跟谁呀?”致远禁不住打探。

“她说是朋友。”老马转身正要走,致远在背后喊话。

“爸让漾漾少吃点,我最后一个菜炒完饭就好了。”

“哦好!”

七点半,一家人终于开饭了。一盘五香酱牛肉,老头爱吃的;一盘红烧鱼,漾漾爱吃的;凉拌芹菜花生核桃仁,给儿子补身体;还有一盘炒菠菜和一锅薏米山药粥,是做给桂英吃的。在厨房里一场晕头转向、大汗淋漓,却等来妻子不吃饭的空电话,搁谁也不免心底失落。

“你现在找工作忙,不用做这么多,累!”老马一边大口吃一边指着满桌的菜对致远说。

“从英英开展会以后,咱家人大半个月没有一块吃晚饭了。”致远给漾漾夹菜。

“那倒是。村里人天天一块吃不觉得缺什么,城里人吃个全家饭跟过节似的稀罕!啧哎……你说说她,原本说得好好的一块在家吃,到跟跟前了又胡折腾,一天天地不安定。说好了送娃儿上学自己睡到了上午十点,下午也不知道接娃儿放学,整天嘴上巴巴的,自己放假了自己耍了个爽!”老马早看出了女婿脸上的失落和不快活,故意当众批评桂英。

“搁我我也耍翻天!我妈一口气忙了这么久,难道不能休息两天吗?我高考要结束了压根儿不想在家住,跟我同学出国旅游去!”仔仔说完朝嘴里挑肉吃。

“你自己有钱爱去哪去哪,非洲那旮旯也成!别拿你妈的钱霍霍!拿人家的钱潇洒,有意思吗?”

“爷爷你真扫兴!”少年斜瞅。

几人正拌嘴的时候,家门开了,桂英扭着屁股满袖春风地回来了。

“哎呀正吃饭呢!我还以为你们吃完了呢!”桂英喜冲冲地走到餐桌边,扫了众人一眼,独致远却没有抬眼看她。

“你喝酒了?”老马斜着身子严肃又嫌弃地问。

“没!人家点了红酒,我一口没喝,不信你闻一下?”桂英凑过一条胳膊让老头闻,老头别过脸,白了一眼。

“你不闻让漾漾闻,小妞儿!闻下妈妈喝酒没?”桂英将漾漾抱在怀里,自己坐在了漾漾的椅子上。

“没有。”漾漾认认真真撅着小鼻头闻了许久,然后回道。

“我去!乖乖,你知道酒味儿呀?”桂英有些惊讶地抬起漾漾的下巴问。

“嗯。”小人儿点点头,逗乐了大人。

桂英喂漾漾吃了几口,忽然美滋滋地打开话匣子说:“亲,你知道隔壁和苑居的房子多少钱一平?”

明知桂英是冲着自己说,致远扫了眼她,没有回答。

“十万?”仔仔抢答。

“没有,八万多!仔儿你知道咱们金华福地的房价一平米多少钱?”

“十万?”少年答得很不自信。

“别跟孩子说这个。”致远冷冷地插话。

“这是公开的!我不说难道他没长眼睛吗?门口那几家售房的哪家店门口没贴着咱小区的最新房价?”

“到底多少?”仔仔好奇。

“十万朝上!咱们金华福地现在是周边比较贵的啦,因为有小学和中学的学位,房价是鹤立鸡群呀!”桂英一脸飘逸。

见没人回应,女人自己续着话头说:“亲爱的,跟你说话呢!我有个想法。今天我跟我朋友出去看房,跑了三个地方——龙华的风雅颂,七万一平;红山的澄园,一平八万不到;还有咱隔壁的和苑居。这三个地方的房子都很好,特别是红山的,三室一厅特别大,交通便利,周边的大商场一个挨着一个,还有!那里正在建市级的图书馆和音乐厅,你数数龙华区达到市级别的图书馆有几个!就那一个!”

“所以呢?”致远平静地问。

“所以……所以你想没想过……我们可以换一套大房子呀!把金华福地的这套十万的卖掉,转手买个更大的、三室两厅的,将来大(父亲)也能隔个小房间出来单独住呀!现在这套卖了九百多万,买下红山的澄园基本全款还包了装修,咱又不吃亏,还能余下大几十万!那边也是学区房,公共福利比这边大多啦,市级的大公园、绿地、水库什么没有?产权统一七十年,这边咱已经住了十年了,要是一家子搬过去还能多住十来年呢!到时候你来装修,就按照你的意思走,装修成那种中式风格,高端、高雅、玄虚还上档次……”马桂英两眼放光、口吐莲花。

“哎呀呀!你这算盘拨得亮呀!你要干嘛,别打着我的名义,我过两天回屯了你给我隔什么小房子呀!我现在和仔仔住得挺好的呀,爷俩个睡不着了还能聊聊天说说话。”作为乡里人,老马不太喜欢动荡。

“妈你的意思是我们搬过去百利无一害是不?”仔仔抱着碗猴精地问。

“是啊!”马桂英回得响亮,转头望向了致远,致远闷不吭声,默默嚼肉。显然,此时钻进钱眼的女人忘了考虑房子能否卖得出去、卖价是否如她所愿、两边中介是否顺意、漾漾的转学、澄园的生活区域、家里人的适应等诸多现实问题。

“那为什么不搬呢?”少年提问。

“亲怎么样嘛?”马桂英抖着大腿问致远,急得嘴里喷出了唾沫。

“红山的房子你自己看了?”致远淡定地问。

“是啊!我亲眼看啦!下午看的呀,要不然我跟你说这个干嘛呢!”桂英有些激动。

“你朋友怎么评价那边的房子?”

“他看了很喜欢呀,他说他要买呀!我们到时候还能一块搬进去,邻里街坊有个照应!”桂英整个人好似浮在空中,说出来的话也像是天上传来的。

“哪个朋友?可信吗?你确定他不是忽悠你让你买房?”何致远环环相扣。

“我确定啊!就是我以前的经理呀,你见过的,那天车祸送我回来的那个,人很靠谱的!”

这话一出,老马心里咯噔一下,身子一动不动,两眼赶紧瞥向女婿,老头瞬间懂了致远的心思。何致远放下了筷子和碗,两手抱胸,直勾勾地望着盘子里的菜,板着脸浑身静止。那样子迷惑了桂英也惊住了仔仔,不知道爸爸怎么会有那般复杂又瘆人的神情。

“怎么样吗?你觉得可行的话明天拉着仔仔和大一起去看房。”桂英急不可待,好像一笔天大的生意摆在眼前——不抢不行,又像是凭空多出来八十万现金砸在她头上——不捡不行。

何致远耷拉着眼皮站了起来,脱下围裙,转身瞪着桂英说:“我明天有事,你自己洗碗吧,别让大或者仔仔替你洗碗。”说完径直换鞋出门了。

这离开太飞快,整得桂英一脸傻懵,望着玄关走廊处,两眉紧皱,两唇不合。半晌,吸了口冷气,五脏鼓胀。

“我买个东西甩脸色,替他找工作出主意甩脸色,商量个事也在这儿甩脸色!有毛病吧,一天天地说走就走,啥意思呀!到底啥意思呀!一不高兴摔门就走!”桂英望着致远莫名其妙离开的背影,一时间怒不可遏,顾不得儿女还在跟前。

老马深知桂英性子粗糙,无法明言,只能提醒:“哎呀……你做任何事情,跟他商量商量!”

“我这不是正跟他商量嘛!”女人急得歇斯底里拍了下桌子,不防备地吓哭了漾漾。

“我是说……你把心思多放家里,别老跟朋友出去。”老马搓着筷子瞅着桂英,眼神有些闪烁。

“我一口气上了二十多天的班,现在拢共四天假,我都不能和朋友逛一逛吗!我要没把心思放在家里我至于这么拼命赚钱嘛!”桂英拍着桌子大喷口水。

“喊什么喊呀!你放假了不知道多陪陪娃儿,老跟人家出去干什么!”老马也扯开了嗓门。

“她上学呢我怎么陪?”

“她一天二十四小时上学吗?你加班娃儿天天念叨你,你放假了自个去潇洒,他爸做饭做了两个钟头,给你又是煮粥又是熬药的,你干啥呢?拍啥桌子呢,把娃儿吓死啦!”老马说完伸出两手,将哭哭啼啼的漾漾从桂英怀里抱了出来。

小人儿哭得哼哼唧唧,泪水一股一股地止不住;桂英眼含热泪,委屈至极,咬着嘴唇憋着大气回房了。

空气安静后,仔仔叹了口气,望着这一切丈二摸不着头脑,小声问向爷爷。

“怎么了?”

“没怎么,吃你的吧。”老马笨拙地替漾漾擦泪擦嘴。

本来好好的一家子吃团圆饭,凭白地生了这么一通气,老马皱着眉,心里不爽快。桂英有本事、有脑子、有胆量,偏偏在感情上蠢笨又单纯,看不出名堂和门道儿,倘自己戳破窗纸说白了,反倒惹得桂英暴跳如雷、气急败坏,为清白不知干些什么荒唐事。老马也怪女婿致远说话不敞亮做事不痛快,不能换个口气讲出心里的顾虑,不能夫妻俩内部解决,惹得一家子鸡飞狗跳的、不自在。这种说不出由头、找不来证据的事儿,最是叵烦。老马可不想为此让他俩个生嫌隙,更不想在这里面搅混水,索性闭口不谈。

隔壁的女人,独自个躺在被窝里哭泣。气性大的人最受不了的是委屈,如同何致远那种软性子最受不了嫉妒一般。为了赚钱她没日没夜地累死累活,结果却被最亲近的人嫌弃,一番好意屡屡被当成故意挑衅。女人不怕吵架打架,单怕他不理她,怕他甩掉名为婚姻或夫妻的圈套。怕什么来什么,致远近来的缺席、躲闪、冷漠整得桂英丢了魂似的,怕东怕西、很不自信,而自己的暴怒又将他推得更远。

九点多照看漾漾睡下后,老马悄默默地去厨房洗碗,仔仔在边上帮忙倒垃圾、拖地。原本今晚约好和顾舒语打电话的,结果忙完已经十点了。十点后,见爷爷在摇椅上抽烟,仔仔悄悄关上房门和顾舒语聊了起来,心底诸多彷徨,只可说于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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