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你的本心了吗?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回音再次响起,已不是冉鹏飞的叫喊,而是一个嘶哑的声音在重复着一句话。冉鹏飞坠落的速度也逐渐放慢,悲凉的曲调婉婉而来,那是二胡所演奏出的独有的曲风,琴弦好似冉鹏飞的神经,每拉一下,就如同浑身触电。直到休止符的出现,冉鹏飞慢慢睁开了眼睛……
“我怎么还是会做梦?这又算是什么梦?”
躺着的冉鹏飞喃喃自语,伸手摸了摸周围,又感觉到哪里不对。
“咦?不对呀!我怎么在沙发上?不是应该在床上吗?”
冉鹏飞一下子坐了起来,眼前的不是幻觉,客厅的一切陈设都原封不动的摆在那里,他自己也的的确确在沙发上睡了一觉,看来……还是自己想多了。也许是这么多天滋生的依赖感在作祟吧,想忘记又谈何容易。
冉鹏飞捏着太阳穴起身,脑子里还有些疼,他打开窗帘想透透气,毕竟空调的干燥多少已经有些不太适应了。帘子被拉开,窗外一片漆黑,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孤零零的守候。
“嗯?晚上?”
一脸茫然的冉鹏飞回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晚上23:46分。这才是正常吧,冉鹏飞一阵感慨,人,并不是每次醒来都是天亮,也有可能只是深夜的开端。他只是习惯了在那个恐惧的梦中清醒,然后再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所抚慰,而如今,这一切都过去了。
家中静的可怕,而可怕与可怕之间又有所不同,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如泄洪一般,一瞬间倾倒在冉鹏飞的心中,一阵澎湃,一阵苦涩。重新躺在床上的冉鹏飞辗转反侧,曾几何时,他不知不觉的就会进入到那片感同身受的梦境之中,然后再从恐惧中醒来,现在……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刚才的那个梦,究竟是自己日有所思,还是又预示着什么?梦已经在冉鹏飞的心中变得异常敏感,他想静下来,人只有静下来的时候,才会心无旁骛的思考,单调的天花板和闭上眼睛也没有什么区别,此刻,冉鹏飞让所有的想法在自己的脑中肆意妄为。
“本心……你看到了吗?”
何谓本心?难道埋藏在恐惧之下的欲望,才是真正本心?冉鹏飞心中突然有些酸酸的感觉,有缘之人?这一切原本就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缘又从何而来,难道正是自己本心的深处吗?树欲静而风不止,冉鹏飞闭着眼睛皱起眉头,没想到这样简单的结束方式会让他如此煎熬。尤其当他想到第二天的直播时,这种无助的感觉就更加刺激着他孱弱的神经。
冉鹏飞竟然情不自禁的自言自语了一句。
“川哥……”
夜出奇的平静,就像热带风暴肆虐过后的海洋。冉鹏飞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否已经睁开,因为黑暗,不像是夜的黑暗。
黑暗中传来一声啼哭,一声孩童的啼哭,哭声很凄厉,听得人撕心裂肺。冉鹏飞只是觉得这个哭声距离自己非常近,近在咫尺,但却感觉不到存在。在黑暗的包围中,冉鹏飞再一次身临其境,他的动作没有受到限制,可是走起路来却是怪怪的,有些蹒跚,脚步还有些不太协调。
又是一声啼哭划破了黑暗,他忍不住捂住了双耳,哭声似乎就在他耳边响起,传向了深深的远方。第三声啼哭,凄厉中带着绝望的嘶吼,震得冉鹏飞肝肠寸断,他张大了嘴,口中多了几丝苦涩和咸腥,而与此同时,冉鹏飞的心中燃起一阵恐慌,而这种恐慌也马上得到了印证。
第四声啼哭如期而至,冉鹏飞没有猜错,这孩童凄惨的哭泣之声,正是从他自己的口中发出的!
“难道……”
冉鹏飞的话刚一出口,就被自己的口吻所震惊,这是一个稚嫩无比的声音。他上下摸索自己的全身,这种触感……不正是一个本该千恩万宠的孩童吗?这哭声是自己发出的,喉咙已经有些肿痛,嘴唇也已经开裂干涸,当他意识到这一刻的时候,口渴和饥饿那种无望的感觉迅速蔓延。
这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也就是两岁左右的年纪,没有水喝,没有饭吃,没有人管,没有人爱,任何一种凄凉都无法贴切的形容一个在黑暗中挣扎的幼小生命。冉鹏飞一边走,一边摸索,无尽的黑暗加速催化着孤独的恐惧。他的脚碰到了东西,看不到是什么,只能用脏兮兮的小手去捡起来,然后放在嘴里,去试探是否是可以果腹的食物,一遍又一遍……他感觉到脚下的潮湿,也看不到是什么,只能趴在地上,用舌头轻轻的舔,去试探是否是可以解渴的水源,一遍又一遍……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一个懵懂的生命,刺痛着冉鹏飞的心房。
黑暗或许是一种更好的保护,有些光明可以被追逐,而有些光明,只是照亮了你眼前的残酷,剥夺了你最后一丝略带温度的希望。冉鹏飞也许会捡起一只腐烂的老鼠,也许会尝到一股腥臊的味道,但只要可以活下去,这黑暗就算是永恒,他也不愿接受光明来临时刹那的恐惧,但这一切,又怎么可能如他所愿呢?
继续哭喊,继续忍受,黑暗之中突然有了一抹颜色,在这样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眼。那只是两小点绿绿的光芒,在这片黑暗的前方晃晃悠悠,由远及近,呼噜呼噜的低吟嘶吼也随着两点绿光渐渐靠近。光亮和声音仿佛都在撕咬着冉鹏飞,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一条狗、一匹狼、一头虎……一对泛着绿光的眼睛,在一个两岁孩子的脑中,根本不存在什么印象,但冉鹏飞却知道,甚至可以透过颤抖的空气,感知那双眼睛之下深埋的疯狂与残暴,那双眼睛同样饥渴难耐。
即将发生的一切,都映在孩子明亮的眸子中,清澈的眼神里也透着冉鹏飞颤栗不安的恐惧。奔跑,永无休止的奔跑;追逐,丧心病狂的追逐。后面的一幕,冉鹏飞不敢看,更不敢想,稚嫩的哭声中渗出极度的惊恐。他醒了,除了一身早已浸透衣衫的汗水,还有两行热乎乎的泪痕,像是在脸上刻下的印记,让冉鹏飞难以忘却黑暗中那双绿油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