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太玄如此信任,顾南野的内心颇为动摇。
他捏了捏自己的拳头,强忍着想去摸小姑娘脑袋的冲动说:“殿下回内院去吧,出来久了,太后会派人找的。”
曲慕歌今天跟他吐露了内心的想法,按照以往的惯例,顾南野肯定是不会回应的,她不敢追着逼问,怕情况变的更糟,于是一步三回头的往内院走去。
顾南野直到她身影消失,才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他策马驰往天音阁,拎了一坛仙人酿坐在顶楼的阳台上,看着香山脚下的京城,猛的灌了一壶酒。
他闭上眼,前世母亲被悬于敌阵前的耻辱,雍朝皇族被一个个推下城楼的悲壮,山河百姓被屠戮的惨剧,在他脑海中一一闪现。
他再生醒来时,曾发誓要弥补往生的遗憾,要手刃仇人和奸佞,要还无辜百姓一个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
可是……终究是不够强!
若是够强,何至于患得患失?
何至于不能守护所爱?
何至于要拱手退让?
小姑娘如此相信他,他却只觉得不配!
他心中忽升起对自己的怒气,重重的将酒壶掼到了地上。
天音阁管事听到楼上动静,心中一颤,叫来手下吩咐道:“速速去礼部衙门跑一趟,跟七爷说侯爷有些不对劲,请他快回来。”
宋夕元得到消息后紧赶慢赶,午后才赶回天音阁。
而此时顾南野午间小憩后,已经醒酒,正要回衙门做事去。
两人在门口遇上,宋夕元问道:“你今日不是去药王庙了吗?怎么这个时间来天音阁了?”
顾南野一脸平静的说:“来取个东西。”
宋夕元见他两手空空,不信,问道:“是不是在药王庙遇见太玄公主了?你们又吵架了?”
“没有。”
顾南野迈步走出去,宋夕元紧紧跟上,追问道:“哎,你这个人,怎么心事越来越重了,连我也不说?你看看你身上还有酒气,白天喝酒,绝对是有事。”
顾南野牵过坐骑,翻身上马,问道:“礼宾院很闲吗?礼部先前还递帖子说人手奇缺,我看你还可以更忙一点。”
虬穹使节团进京商讨归降的事由礼部礼宾院牵头,宋夕元是负责人。
宋夕元心塞,上前扯住他的缰绳,说:“你这人就是这样,越是心里有事越是东拉西扯,不行,你下来,我们好好聊聊。”
顾南野是家中独子,没有兄弟姐妹,又自幼与父亲结了仇,他虽然身份尊贵,但对于长他一岁的宋夕元来说,他始终是个性格孤僻的弟弟,需要照顾。
顾南野自然也不会在亲人面前摆身份,虽臭着一张脸,但还是跟宋夕元回到了天音阁屋内。
宋夕元在从衙门赶回来的路上,想了挺多劝解顾南野的话,但感情的事,外人是没办法帮当事人做决定的,他能做的只是告诉他更多事实,帮助他更全面的去权衡。
“你不愿意说,我便不问了,但你听我说两件事。”
“一件事是上个月引起沸议的国子监治世之辩。文坛士林的事,你向来不感兴趣,所以不知道,在大会上有四成名家支持你乱世用重典、肃清流毒!而在半年前,哪怕你打了那么多胜仗,这些文人名家,何人曾替你说过一句好话?还不是跟着朝臣们一起骂你暴虐残忍。你当是为什么变了?是白家受太玄委托,连续数月一直登门造访各界名士,请他们为你正名。”
宋夕元见顾南野神情变的凝重,继续说道:“还有,从这个月开始,无涯书院开始办无涯大讲堂,没有限制,京城学子皆可以前往听学。在这个月第一堂大讲堂上,白氏的先生频频以你为例来讨论治世中的个人名与利,赞誉你是‘*******,*******’的大忠之人。你觉得这又是谁在为你筹谋?”
“侯爷,我们都小看太玄了。你在保护她的时候,她也在用她的方式保护着你。你怕拖累她而避开她,她却想尽一切办法去解决困难,这样的好姑娘,值得尊重,也不该辜负。”
顾南野心酸的说不出话,第一次,产生了愧疚的挫败感。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宋夕元起身说:“多的我就不说了,怎么才是对她好,你应该能想明白。”
宋夕元走后,顾南野心中的火越烧越旺。
不是怒火,而是一种受到鼓舞和振奋的希望之火。
他所做的一切,有人能够理解,并为他奔波颂扬。
顾南野苦笑不已,他明明发誓要挽回上一世的遗憾,却又差点制造新的遗憾。
小姑娘用行动在表达着自己的决心和心意,他还有什么理由退缩?
他顾南野,在战场上是勇士,在情场上却是个懦夫!
曲慕歌在见过顾南野一面后,颇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傍晚返程的时候,在路上跟环环商量起如何帮谢知音、白渊回做媒,才重新打起精神。
“……外祖母和大舅母为人功利,谢家如今的地位,她们未必看得上,需要想些别的办法。”
环环为难道:“听府中的下人说,大少爷之所以拖到现在没说婚事,是因为老夫人想等大小姐入宫后,借势给大少爷求个郡主或是公侯府小姐。谢小姐估计是难入老夫人的眼了。”
曲慕歌觉得还有办法,道:“白灵婷没能入宫,他们的筹谋就全作废了,现在连带着白渊回的婚事没有着落,我不信白家不急。先前她们还想让白灵婷参选皇妃,可见是有意跟大皇子攀上关系的,谢家不是跟大皇子关系好吗,何不利用这一点,让老夫人看中谢家?”
谢家的背景其实并不差,世代官宦,谢老爷是四品地方大员,谢家其他几个公子也都入仕,前途无量,配白家是足够的。
只因白老夫人和白陶氏两人眼高手低,需要改变他们的想法。
两人商量着,马车已停了下来。
曲慕歌以为回到白家了,下车一看,却是个陌生的地方,吓了一跳。
她转头去寻白渊回,白渊回就在车队旁,她才放心下来。
“这是哪儿呀?咱们不是回家吗?”
白渊回忍着笑意说:“这是毅勇侯府,侯爷说先前错过了您的生日宴,要特地设宴给您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