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侍从已然听得云里雾里,但他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若是自己有命带着这消息跑出宫去,只怕那位贵人给自己的报酬会让自己下半辈子不愁吃穿。
他听着两人各自整理衣冠离去后,仍是呆在原地,不敢移动也不敢发出声音。
待殿内再也听不到一丝声息,待殿内已然一片漆黑的时候,他才慢慢地从自己躲藏的地方爬了出来,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脚,轻手轻脚地爬出窗格子,在夜色的掩护下,沿着墙根向外走去。
宫门此时已然落钥,但他们这些宫中的老人自然是有自己的办法,只是一块成色不足的碎银子,守门的侍卫便笑骂着说道:“你这小子,在内宫办差还要到外面去找女人,简直是无用。”
他陪笑着说道:“侍卫大哥,我这种无才无貌无权的,自然不同您出身高贵,又高大威猛,怎会有不长眼的宫女看上我呢,还请行个方便,我就出去一个时辰就回来。”
那侍卫还真是在宫内有好几个“知己”宫女,听他说的这样可怜,不由得笑道:“去吧去吧,你们这些下人,也不容易。”
那小侍从面露喜色,忙一叠声地道谢,匆匆出了宫门,趁着夜色向建康东面的坊市走去。
他脚程极快,虽然街上没有马车,来往行人也很少,他却很是熟门熟路的样子,穿过半个建康城,终于走到了位于城东的乌衣巷,敲响了谢府的大门。
谢琰得到消息出来的时候,那小侍从正惴惴不安地坐在堂上,失魂落魄地望着远方,面前的茶水一口都没动过。
谢琰忙问道:“怎的深夜过来了,若是你主子找起来,你要怎么交代?”
那小侍从见他来了,立刻有了主心骨,憋在心中半天的话终于有人可以倾诉,忙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儿全告诉了他。
谢琰也听呆了,宫中的水竟然这么深,桓玄和王法慧互相算计之余,居然还和传说中的仙姑妙音仙师有染,那亲密的情状绝不是萍水相逢,定然是有着深厚的情谊的,往深处去想,先帝宠爱妙音,以及先帝被刺一事,似是都有桓玄的参与,此人实在是深不可测,令人简直觉得有些惊悚。
屏风之后,萩娘已然绕了出来,问道:“此事除了你还有什么人知道?”
那小侍从忙对谢琰说道:“小人没有告诉任何人,直接就出宫来找您了。”
萩娘不再犹豫,对着谢琰使了个眼色。
谢琰心中也正有此意,只是下不了决心罢了。
他迟疑着说道:“事到如今,你也不能再回宫了,被人知道你夜里出过宫,实在是太容易怀疑到你了,我命人保护你,到江北去暂避一段时间吧。”
那小侍从心中也是惴惴,听闻他有安排,很是感激,答道:“多谢您了,只是我家中尚有母亲和姐姐,只怕我突然离去,她们会颇为担心。”
谢琰答道:“那就一起走,免得你和你家人两地分离,亦是不美。你放心吧,这中间的种种事宜我都会替你安排好,你就放心去就是了,到了北地,便没人能找到你。”
萩娘不赞同地连连拉扯他的衣袖,他却已拿定了主意,不去看她的脸色。
那小侍从果然得了谢琰一大笔赏赐,喜得见眉不见眼,十分欢喜地随墨儿下去了。
萩娘生气地对谢琰说道:“这等隐秘之事,怎能随便让人就走了?若是改日任他告诉旁人,你早已知晓此事,谢家还如何置身事外?”
谢琰明白她也是担心自己,安抚她道:“萩娘,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旁人不顾一切地来为我传消息,我怎能反而恩将仇报,取了他的性命?我自会派人对他严加看管,若是他安分守己,自然是一世平安,若是他稍有异心,届时再料理了他亦不是难事。这不是故作姿态,而是上位者行事的气度,若是父亲在世,他也一定会这么做。”
举出谢安这张大旗,萩娘还真是无法反驳,她只能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琰郎为人本是光明磊落,倒是显得我小人之心了。只是不知您可曾听说过,魏帝曹孟德的名言便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不令天下人负我’,难道魏廷中有人敢说他不是君子吗?成王败寇,成大事者本就是不拘小节的,若是如您一般有着种种顾虑,又怎能到达那最高位呢?反观那桓玄的不择手段,我真是看不出,您和他有朝一日正面较量之时,能有什么胜算。”
这话虽然一反常态地用上了敬语,却说得极是失礼,即便谢琰是她的夫君,她这样同他说话也是极为不合适的。然而此时谢琰却不动气,他淡定地说道:“曹孟德的确是成就了魏国的强盛,然而他亦是为世人所不齿,连他的子孙都不能幸免,很快被司马氏夺取了政权,这难道不是小人不能得势的明证吗?萩娘,你的夫君,绝不是一个行事没有原则之人,且我也会让你看到,和那不择手段之人相比,谁更得得民心,得天下。”
萩娘本就是负气才脱口而出这些不好听的话,如今见他风度怡然的样子,似乎外物是非都不在他心中,连自己伤人的话,在他眼中也只是幼稚可笑的见解而已,并没有引起他的任何情绪波动。
她不由得想到,若是谢琰和桓玄一样,行事不择手段,自己又怎会爱上他呢,正是他的这一种无与伦比的高洁心性,才是最为吸引自己的地方,自己一时激愤,倒真是显得有些幼稚。
她越想越羞愧,立刻向他道歉:“琰郎,是我过于担心你,才会口不择言,你别放在心上。”
谢琰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实在是被她说的,自己不如桓玄的话给刺伤了,刚才她说的时候真情流露,此时再怎么道歉都是迟了。他心中不服,却又不愿意对萩娘发作,只是半开玩笑地说道:“你毕竟还小,幸而如今在我身边,为夫自然会好好调教你的。”
萩娘捶了他一拳,笑骂道:“你那么聪明,先想想如今我们该怎么应对才好。”
谢琰认真地说道:“从桓玄的话里,显然他是觉得如今皇太后的胜算过大了,因此要转而相助司马道子,然而我们也同样要这么做,若是让王法慧坐大,对谁都没有好处。”
萩娘很是郁闷:“那我们岂不是很被动?”
谢琰笑道:“本来是很被动,如今我们知道了这一切,自然就不被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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