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四岁的孩子来说,不管他再怎么聪慧,自然是还不能分辨,政治上本没有好人坏人之分,只有敌友之分。
皇太后笑道:“王大人,你可能忘了吧,当日在我儿继位之时,正是在你的提议下,哀家才坐上这听政之位的,如今你又说我牝鸡司晨,岂不是很可笑?”
王雅亦是辩解道:“先皇朝中,皇太后褚氏亦是曾设帏听政,那也是因为皇帝仅二岁的缘故,且褚太后并未有淫乱后宫,自身不正之事,与现在的情况相比,有怎能同日而语?”
他说的甚是隐晦,但明眼人都听得出来,他影射的是皇太后和谯国桓氏的绯闻,如今桓玄亦是反对皇太后的,这其间的利害关系真是颇有些扑朔迷离,令人无法辨别清楚啊。
王法慧此时真的是又羞又怒,她明明和桓玄没什么,却被所有的人指责,归根到底都是桓玄的妻子刘氏惹出来的事情,她此时见桓玄颇有些置身事外的样子,难免会觉得之前这一切都是桓玄设计的,目的只是为了令自己被抹黑,声名狼藉,无法再名正言顺地把持朝政罢了。
她恨恨地瞪了桓玄一眼,郑重地对王雅说道:“王大人实在是误会了,这完全是小人有心散布的谣言,我可以以太原王氏的先祖起誓,我王法慧向来都是谨守妇道,绝没有半点对不起先帝的地方。”
此时此刻,事实的真相难道还重要吗?王雅再挣扎也终究是起兵逼宫了,即便王法慧真的是清白的,难道他能淡然一笑就收兵,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聪明如王法慧,竟然也有算计不了人心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想明白,王雅真正要的是什么,而她能承诺的又是什么。
果然王雅不屑地答道:“正如您所说的,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微臣即便能相信您,全天下的百姓也无法相信您,您还是别再负隅顽抗了,顺应民意才是最佳的选择。”
就在这时,一直静默不语的小皇帝突然发话了,他大喝一声:“大胆!”将殿上众人都吓了一跳,纷纷跪了下来,不知道这位传说中蠢蠹的皇帝有什么命令。
司马德宗见自己说话很管用,嘻嘻一笑,继续说道:“王卿,朕敬您是先帝老臣,才尊您为太子太傅,您又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逼迫朕的母后?难道您不明白君君臣臣的道理吗?”
他一字一句说得极慢,但咬字清晰,条理分明,伏着的众臣心中都难免诧异,怎的这小皇帝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这般犀利,完全不像是流言中那个不知冷热的傻子。
王法慧大喜过望,难道自己的儿子竟然突然变好了?她定睛看去,却发现御座之后显然是自己二儿子司马德文的小脸附在皇帝耳后,这些话自然是司马德文教的了。她一阵失望,却也颇有些感动,连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明白自己处境艰难,想要帮助自己了,她心中不禁觉得十分温暖。
王雅却不怕旁人同他掉书袋,他抬起头,镇定地侃侃而谈道:“陛下所言甚是。政者,正也,人人都正其位,安其事,才能叫做‘正治’。否则,君臣失位,长幼失序,伦理失常,则国不成国,家不成家。所谓的君君臣臣,固然是说‘臣当行臣道’,亦是说‘君要行君道’,如今皇太后失德,臣下也不得不为宗庙社稷计,行便宜之事,虽是无奈,亦不失公心。”
他说得义正言辞,毫无虚假做作的样子,显然是出自真心,连司马德文都被他镇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不由得叹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这话是几十年前的世家贵族陶侃所言,正是在陶侃攻打叛贼杜弢的时候,对他的部将王贡所说的话,意思就是,你本是好人,为什么要跟随荒诞的主子做坏人呢?
小皇帝却以为这话也是要说的,忙装模作样地叹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此言一出,王雅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而桓玄却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皇帝以为他是赞扬自己,忙问道:“你可是觉得我说得好?”
桓玄向他作揖,含笑说道:“陛下所言甚是,只是王大人可就为您所累,难免要背负骂名了。”
司马德宗似懂非懂,待要再问却被弟弟拉住,让他别再说话了。
王法慧眼尖,远远地看见殿外羽林军已然赶到,不由得心中一定,笑着说道:“王大人,还请你收兵吧,想来你也不愿意我朝大好男儿自相残杀吧。”
王雅顺着王法慧的视线回头一看,果然见到军士们等候在了殿外,为首的正是羽林郎羊玄保。
王法慧从桓玄方才的态度就看明白了,他和王雅并不是一伙的,她顿时又安心了不少,只要对面众人都有各自的利益想要争取,她就有办法各个分化击破,而若是众人团结一心,即便她再有心计,亦是毫无办法,无可奈何。
皇太后见桓玄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又见皇宫的护卫亦已赶到,心中稍安,劝诱王雅道:“王大人,虽则你对哀家有误会,但哀家向来宽容大度,若是你就此罢手,哀家自然会一如既往地待你,并不会因为此事而记恨你。”
即便是三岁小儿也未必会被这话给哄骗了,王雅自然不是三岁小儿,今日他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不会再退缩,成败皆在此一举,他仔细地斟酌着场上的局势,似是不经意地对羽林郎羊玄保说道:“听闻将军精于棋艺,老臣亦是早有耳闻。”
王恭哈哈大笑道:“王雅老儿,此时你再来攀关系拉家常,是不是有点太迟了?”
王雅却不为所动,继续说道:“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老臣家中倒还有一副不错的棋盘,虽不如你新得的乌木棋盘这般贵重,亦是流传已久的名器,想来将军一定会喜欢的。”
羊玄保心中一震,自己收受会稽王妃贿赂之事,怎会被王雅知晓,此事只有当时也在场的会稽王妃和自己的叔父谢琰知道,难道……?他疑惑地望着王雅,却见他神色自若地对自己微微一笑。
他心中一动,迅速地盘算了起来,此事若是被皇太后知晓,自己定然讨好不去,不如放手一搏。左右权衡之后,当机立断地拜倒在王雅脚下,抱拳说道:“下官身为羽林郎,食君之禄,自然要忠君之事。先帝既然遗命太子太傅辅政,在下自然是唯您的命令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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