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桓玄说了自己和萩娘居于一处,下人们自然揣摩这臧氏是主子更为宠爱的妾室,便将她安置在了东院,而妙音则被安置在西院的一处杜英树掩映的小院内,这一片杜英长得十分茂盛,可见到了秋天将是无比绚丽的一片红色树海。
而如今正是杜英的花期,倒垂如风铃一般的黄色小花十分可爱,惹得夕儿驻足逗弄,十分稀罕的样子,妙音也很是喜欢这院子,默默地望着桓玄微笑,对她来说,只要有桓玄的地方,便是她的归宿,不论是穷山野宫,还是水边茅舍,她都一样甘之如饴。
妙音身子不好,自然是早早地就休息了,萩娘郁闷地望着自己屋里的大活人,桓玄,无奈地说道:“你为何还在我屋里?”
桓玄淡定地说道:“既然你是我的妾室,我自然是在你这休息了,我没怪你占了我的床,你难道还要怪我碍了你的眼?”
萩娘看了看这屋里唯一的塌几,犹豫了一下,却还是不愿意把床让给桓玄,自己去睡别处,只能硬着头皮问道:“你要在这住多久?”
桓玄悠然道:“自然是要多住几天的,总得让你那琰郎既找不到你,也找不到我,这才有趣呢。”
这位恶趣味的同学,麻烦你别把你心里的大实话说出来好吗?让人家心情更郁闷了。
桓玄却是随意地倚在一边的软垫上,十分自在地说道:“无聊得很,不如我教你弹琴吧,古代的七弦琴其实并不难学呢。”
若是谢琰这么说,萩娘一定很愿意学,但说话的这人是桓玄,萩娘不由得白了他一眼,说道:“谢了,我可没兴趣给你吃豆腐。”
桓玄忍不住大笑,轻捂着嘴,忍俊不禁道:“想不到我竟然也有被嫌弃的这一天,真是令人难堪啊。”
他虽然是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殊无难堪之意,而是耍赖似得笑着说道:“那不如我弹琴给你听吧,可好?”
萩娘忍不住回想起谢琰那日在栖霞寺内,跃动的火光下弹琴的艳丽美态,在那日之后,她还从未见过他再次抚琴,还真有些怀念那个绝美的画面。
那个时代的男子竟然都是精于琴艺,又皆是文采蜚然,这简直是令人匪夷所思,可见这些闲极无聊的贵族男子,小时候定然是啥事都不干,光忙着学习这些琴艺啊文学艺术类的课程了。
她短短地出了一会神,却见桓玄已然拿出了琴,拨动了两下,问道:“弹个什么曲子好呢?你想听什么?”
萩娘本想拒绝他,但心头却浮上了那个昳丽的身影,不由自主地说道:“高山流水,你可会弹?”
桓玄神色莫名一黯,淡淡地说道:“那么老土的曲子,我不爱弹,给你弹个我喜欢的吧。”
他话音未落,琴声已然响起,竟然是萩娘十分熟悉的旋律,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思索着,这是什么曲子呢?琴声婉转动人,桓玄手法十分纯熟,显然是常常为女子弹奏,以博得其欢心的。
主调旋律弹到第二遍的时候,萩娘终于想了起来,那是一首十分著名的电视剧主题曲,她哭笑不得地说道:“你用这古典的七弦琴弹那么现代的曲子,怪道我听了半天才想起来。”
桓玄闻言停了下来,笑道:“前世忙于工作,自然是什么都没学成的,如今什么娱乐活动都没,若还不会一种乐器自娱自乐的话,只怕会无聊死。”
他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却硬是忍住了没说,只淡淡地问道:“如果一切能重来,你会选择回到现代,还是留在这里?”
萩娘瞥了他一眼,故意生硬地说道:“若是和你在一起,我肯定选择回到现代,若是琰郎……”她痴痴地有些说不下去,谢琰这样光华绝代的人物,家世贵重还英俊多金,在现代那便是毋庸置疑的白马王子,何曾能轮到自己这样普普通通的女子去爱?
他的爱太珍贵,即便是穷其一生也未必能换来他的一次回眸,又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和自己两情相悦呢。
但是,现代毕竟有自己的家,有自己虽然并不关爱自己,但至少也是赋予自己生命的父亲母亲,而且,那毕竟是自己更为习惯的环境,社会状态也不像现在这样,男尊女卑得惨绝人寰。
她竟是答不出来,若是那一瞬间,给她一个机会,令她能够回到现代,她会回去吗?
桓玄见她十分迟疑的样子,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轻轻地弹起了另一首曲子。
那些年错过的大雨,那些年错过的爱情……
萩娘听着这首忧伤的曲子,却见桓玄似是有些伤神,恹恹下垂的眼梢眉角倒显得更加妖艳了,他穿着白色衣袍的样子异常优美,一时间竟让她有一种错觉,似觉得这并不是在古代,只是某个小睡刚醒的午后,自己和三五知己一起,随意地听着熟悉的旋律,浅浅地谈着自己其实并不十分了解的哲理,谈着哪个帅气的男生曾对自己微笑了,抑或是隔壁班又有哪个女孩子和男朋友约会被人撞见了。
这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才叫人生。
曲声重复着这首曲子最哀艳动人之处,她自己也没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只是轻轻地说道:“我要回去……若可能的话,我定是要回去的……”
翠华宫的废墟之上,向来从容镇定的谢琰握着那支在灰烬中被找到的残钗,不由得呆呆地凝视了许久,原先华丽的金钗上,镶嵌的宝石已经变烧成了黑色,看上去灰扑扑的毫不起眼,但从形状来看,无疑便是自己送给萩娘的那支。
他攒紧了那钗,眼中一片黯然。
妙音是真被烧死了还是借火势失踪了,自然是和他毫无关系,虽然众人议论纷纷,他却丝毫兴趣都没有,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若是萩娘出了什么事,即便要自己违背父亲的教诲,不顾义理礼法,他也一定要杀了桓玄。
墨儿担心地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对他说道:“主子,女郎本就没什么随身的东西,如今这支钗也找到了,我们不如回去吧。”
谢琰一反前几日颓废的样子,认真地对他说道:“墨儿,我错了,是我想错了。”他双眼明澈无比,一身玄色衣衫,颇有几分清矍飘逸的感觉,更似不是这凡间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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