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射!”
便见一支支有力的弓弩如一张网一样四射而出,站得近的,当场毙命,站得远的,也是被射中了脚腕大腿,竟是慢一点就走不掉了。
而那些弩兵却是面无表情,又整整齐齐地换上了一串弩箭,准备瞄准。
第二遍“抬弓,射!”的口令喊出时,所有人都不需要提醒,就知道要快跑了,而那小头目虽是第一个拔腿就跑的,却是这玉米地里没有可以躲的地方,而弩兵也抬高了弓,增加了射程,饶是跑得最快的人,也不免被射中。
萩娘暗暗心惊,这些人竟是对于杀人,毫无怜悯之心,如同机器一般,半点迟疑也无。
寄奴早在看到萩娘诸人被安安稳稳地扶上马车时,便晕了过去。
萩娘望着窗格子外这无比血腥又无比怪异的一幕,却是半点反抗的法子都没有。
寄奴背上的伤口已经是崩裂了,自己和其余诸人都是毫无战斗力,如今虽是这些人行事狠毒,自己也只能祈祷他们救自己是善意的了。
然而她心中却隐隐觉得,这些人定是冲着自己几人来的,否则根本不需要把那些人杀了,他们的目的是想带走自己这几人,却不想被任何人知道此事,不想被猜到这些人的来历。
那为首之人毫无想要对他们解释的意思,见已无人漏网,便吩咐手下道:“把这片地烧了吧,免得节外生枝。”
萩娘心烦意乱地看着那片玉米地成为了一片火海,却没有机会去问这些人,他们是什么人,要把自己几人带到哪里去?
寄奴面色苍白,无力地倒在萩娘怀中,双目紧闭,却是怎么喊都不醒了。
刘穆之坐在马车对面,轻声劝道:“您还是让刘郎睡一会吧,他没事的,不过是脱力了罢了,好好休息几天便能恢复了。”
萩娘有些惶然地抬头,悄声问道:“您难道不担心这些人不怀好意吗?”
刘穆之微晒道:“我只知道,若是他们的目的是要我们的性命,如今我们已经被丢在那片火中了。”
这话倒也没说错,即便他们不出手,自己一行人只怕也是难逃那些人的毒手,这么看来,他们倒像是特地来救自己似得。
然而随侍的人虽是礼貌又客气,但一旦被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抑或是“现在是去哪儿”之类的问题,却是一问三不知,只是执拗地摇头而已。
马车似是并没有在官道上走,路边的景色与萩娘来的时候迥异,原本荔浦附近的气候还是颇为温暖的,这一路却是越走越冷,从日光的角度来看,似是在向西北走去。
幸而这令人不安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
午膳的时候,那位戴帏帽的领头之人终于脱下了面具,亲自上车来问道:“几位一路可还有什么不适吗?”
萩娘一下子并未认出他来,只当他也是随行的侍从而已,然而细看来,他身上衣饰那种繁复的花纹却是令人难忘,她几乎是立刻便明白了,这位看似不过是位寻常士子的年轻人,便是这一行人的主子。
此时在别人的屋檐下,她只能含笑温柔地答道:“多谢您的眷顾,侍从们服侍得很好……”
那人满意地微笑了一下,便想要转身离开。
萩娘却及时地补充道:“但是,我朝向来是礼仪之邦,您这待客之道,却是颇为缺乏礼数。”
被一个年轻的小姑子指责“失了礼数”,估计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那人顿时脸色一变,皱起了眉头,目光一冷,微愠地注视着萩娘。
萩娘却是丝毫不惧,仍是笑吟吟地,似乎自己方才是在夸奖他一般。
两人对峙了一会,还是那人最终自嘲地笑了起来,不过是一个小姑子罢了,自己怎能和她一般见识?
他带着玩味的笑容,温和地问道:“如此说来,您以为在下要怎么做,才能符合待客之礼仪呢?”
萩娘心中其实也是惴惴,她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若是真的惹恼了他们,会有怎样的下场。
故而见他终是软化了态度,她也不再咄咄逼人,而是温婉地言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您想要请我们去你们那儿做客,本也不是什么坏事,如今我一车数人皆是妇孺弱小之辈,便是想要设法离去也是千难万难,您又为何命下人不准透露你们的身份,更是不愿告诉我们,如今是要去哪里呢?难道您对您自己的能力,竟是这般没有信心吗?”
她见对方面色又有些不善,忙行礼谦逊地说道:“萩娘本是愚昧之人,若是对这些一无所知,难免会心生疑虑,若是无甚大碍的话,还请您告知为善。”
这一番话说得刚柔并济,不卑不亢,就连刘穆之也不由得暗暗点头,心中夸赞这女子果然是识大体,颇有些手段。
那人亦是微微点头,似是自言自语道:“是了,是了……”
萩娘诧异地望着他,露出了探询的神色。
那人拱手为礼,正色道:“您说的对,是我失礼了。”
他对着车内数人露出了了一个灿烂的微笑,萩娘清楚地看到了他可爱的小虎牙。
“在下徐沐,原是对各位并无恶意,不过是家主命在下前来相邀,这才出手救下几位而已。”
萩娘见他虽是说了名字,却和没说没什么区别,不由得微微地皱了皱眉。
徐沐自是闻音知雅,继续说道:“我族虽是汉人,如今却是寄居在南中,其中的缘故,几位见了家主,家主自然会一一告知,而今还请几位稍安勿躁,最多两日,我们便能到达了。”
虽是还有许多难解之处,然而能确定的一点是,目的地是在南中地区,倒是离自己一行人的目的地昆川更近了,还有马车坐,寄奴这身子本就需要休息,自己也有伤,虽是走得慢点,倒也不算是坏事。
萩娘早就猜到,真正谋划了此事的人,并非是这为首之人,如今果然如此。
想来这徐沐已是将自己所能说的,都已经告诉了自己,萩娘见好就收,自是不便再追问,而是温文尔雅地回了个礼,感激地说道:“多谢您了,您的善意萩娘自是铭记于心。”
徐沐又扫了车内诸人一眼,这才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