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邹珥醒了之后就没怎么说过话,就连陈星辰来了他也没有多看他一眼。医生还以为是出了什么问题,连忙又给他全身检查了一遍,发现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对于邹珥不开口说话也毫无办法。
这段时候陈老板一门心思全都扑到了邹珥身上,为此曾经放下话说过君子不下堂的狠话的陈星辰也洗手做羹汤了。
刚煲好的汤趁着热乎马上给端到医院里亲手喂给他喝,但似乎邹珥却不领这个份情,一碗汤里能挑出十种毛病,最后干脆说:“拿回去吧,我天生不爱喝汤。”
这摆明了就是不想喝,但是陈老板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放弃这个词,嬉皮笑脸的对他说:“别嘛,你就试一口,试一下你就知道了。”
邹珥把脸撇到一边,冷冷的回复道:“不用了。”
陈星辰眼神一下子暗淡了下来,一脸委屈的看着他:“那你想吃什么?我吩咐人去买。”
邹珥躺会到床上把眼睛闭了起来:“我现在不饿。”
陈星辰沉默了一会出去了。
邹珥睁开眼看着窗外的景色,喃喃自语道:“从前……从前就算有喜欢的女人也不会直言说出喜欢,既然心里藏着有恋爱的烦恼,对方可得是一个美人才行。”
“洁白的地方要泛青,两鬓垂下两三缕发丝……”
他活了那么大的岁数了,怎么会看不出他对他的心思呢?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才不能再对他表示什么,他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邹珥在这风流界混了一辈子了,什么都见过,倒也不是排斥,只不过是他们不配罢了。
先且不说他们的性别身份,就是那年龄差距就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跨越的了的,他最多也就只能在这世界上苟活几年了,但是陈星辰的路还很长,没有必要和他这个老头子捆在一起。
想到这,邹珥轻轻地叹了口气:“人与人之间就是这么的奇妙。”
自从陈星辰那天出去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看到过他,没有人来烦他也是落得一身轻松,只是中午吃饭的时候病人餐里的汤换了一种口味。
护士看出了他的疑惑,对他解释说:“这是我们医院刚出的新品,老师你给我们试试味道怎么样?”
邹珥微微抿了一小口说道:“嗯,还不错,咸淡适中,好喝的。”
小护士拿着他吃剩的食盘,兴高采烈的跑了出去,之后邹珥每天的饭菜里都多了一碗汤。
从生病到入院已经差不多一个星期了,外面的记者新闻到处都在吵吵嚷嚷的,都还好都被协会那边给压了下来,现在的邹珥可谓是无事一身轻,天天被隔壁床的病友拉着一起下棋。
李伯刚在戏院子里把有演出的沈溢和放了学来凑热闹的乖宝接到医院里探望邹珥。
最近邹珥的病情已经好了很多了,刚开始还不能下床,现在已经可以拄着拐杖在医院里闲逛了。
一上车沈溢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最近老师怎么样了?”
自从邹珥醒了之后沈溢只抽空去看过一两次,每次都是因为工作太忙得赶去下一场并没有好好的了解过具体病情“还是一样的不说话吗?”
李伯笑了笑说:“好一些了,今天沈元骤老师还过来探病了,据说还是下了班之后特意绕远路赶过来的,老师也是难得地说了不少的话。”
听到这里,沈溢悬着的心也稍微放松了下来:“那就好,老师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对了,听说沈元骤老师又要开始唱戏了噢。”李伯一脸轻快的说。
“是吗?那可真的是可喜可贺啊!”沈溢露出一脸得意的笑容说“虽然我早就料到了,这家伙那么喜欢京戏,虽说退到了幕后,但肯定还是耐不住寂寞的。”
一旁的乖宝听了之后也是哈哈的跟着他们笑。
“但是。”李伯的表情一下变得有些凝重“一说到这个话题老爷就……说是要从京戏界隐退什么的……我听了之后真的是非常的心痛,久久不能释怀啊!”
沈溢稍稍叹了一口气说:“真的不愿意去设想,但是呢总会有这么一天的,所以我们不得不去正视这个问题。”
前面的李伯也感慨道:“我也已经是上了岁数,也不知道能够为你们效力到什么时候,但愿能够在老爷身边效劳一辈子,能够服侍庆阳班的历代班主是我至高的荣誉,一定得让老爷继续唱戏啊。”说着眼角就流出了几滴泪花,李伯连忙抬手擦了擦“没办法,上了年纪的人就是喜欢动不动就伤感悲秋的。”
“要的就是这个气势啊李伯!”乖宝好奇的看向他,沈溢继续说:“或许老师不过只是在医院里待久了所以变得有些怯弱了,不过这些事情应该怎么样也只有老师心里才清楚,我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也实在是摸不透他想的是什么,不过我们作为旁人也只能在旁边看着,最多在他需要帮忙的时候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帮助他。”
“爸爸。”乖宝一脸紧张的看向他“爷爷是不唱戏了吗?”
沈溢愣了愣,随即给他露了一个大大的微笑:“乖宝是不想要爷爷当然京戏吗?”
“嗯!”乖宝用力的点点头“我绝对不想!”
“当然不会啦,京戏已经是爷爷身体里的一部分了。”沈溢把他搂进怀里“只是现在的他需要我们的鼓励,爷爷平时都非常疼爱乖宝的,对乖宝更是有求必应,对于爷爷而言乖宝的话就是一等一的良药。”
乖宝点点头:“嗯!我一定回去请求爷爷的!”
沈溢摸了摸他的头蹭了蹭:“乖宝真的是好乖啊,就是我们大家的小心肝!”
已经是深秋了,好不容易有了个假期的知夏难得一个人过来探望还在住院的邹珥。
谁知刚去到病房里却发现空无一人,她有些紧张的跑去询问护士:“那张床的病人呢?去了哪里?是病情又复发了吗?”
护士笑了笑说:“没有,老师是说觉得闷,自己一个人出去走走了。”
知夏这才放心了下来,最后在医院里的公园一角找到了独自坐在长椅上的邹珥。
她走到他面前有些抱怨的问道:“不是吧,这么远的距离你自己一个人走过来的吗?就算是不出医院,也需要医护人员的许可才行啊!和医生说过了吗?他允许出来走走没?才穿这么少会着凉的吧?”
邹珥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又把头低了下去。
知夏叹了口气,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了下来,细心的帮他围上:“你倒是说一句话啊。反正不管怎么样十五分钟之后就带你回病房里。”
她坐到他的旁边,摸出一根烟点上,整个人有些疲惫,深深吸了一口后感觉好多了。
邹珥在一旁看着,问道:“不是说戒了吗?”
“烦心的事情太多了呗。”知夏说。
闻着烟味,邹珥的瘾犯了,伸手问知夏要一根烟。
知夏把身子撇过一边:“被骂的人可是我啊,病那么多重还想着抽烟,干脆趁着这个时候把烟给戒了吧。”
邹珥平生第一次露出软弱的一面,嘴上还是不饶人强硬的对她说:“一支就好,快拿来。”
知夏用余光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心软了把烟递了过去:“就一根而已。”
“知道了。”邹珥接过烟,吸了一大口,然后缓缓地吐出,有些感慨的说道“我这条命也已经走到尽头,可以说是时无多日了,事到如今就不必要处处都小心翼翼了。”
“贪图享受也要量力而行吧?”知夏瞪了他一眼“像这样老是说一些泄气的话岂不是让大家都担心吗?那么夸张的倒下搞的全中华都人心惶惶的,报纸流言漫天的飞,就我这几天出门都被记者围得团团转,你好好想想自己的影响力有多大吧!”
“你的身体不是你一个人的,要开玩笑也别拿隐退这种事来开。”
“我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吗?”邹珥抖了抖手上的烟灰,有些自嘲的说道“没想到我区区一个小戏子影响居然能这么大,这可真的是托了京戏的福啊。”
邹珥的眼神里满是落寞:“我的声音,已经发的不利索了,一想到还会发生那样丢人现眼的事情,我就害怕的不敢登上戏台,像这样子可唱不了一出好戏啊……”
知夏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嘴上还是有些咄咄逼人的问道:“别讲这些一戳就破的借口了,你的真心话呢?你这人怎么可能会为了这点小事而放弃唱戏呢。”
邹珥抬起头,看着一片片的叶子被风吹到天空中,然后缓缓的一点点的掉落到他的脚边。
许久开口到:“你还是一样的咄咄逼人啊。”
知夏冷哼一声:“比起讽刺的功力,我还不及你一半深。”
邹珥伸手把手里的烟给按灭:“明明嘴上说着想要我去死把我给杀了,但是那天在病房里比谁都担心,你这个小白眼狼怎么都养不熟。”
“我想要杀你随时都可以,只不过是我想不想罢了,你就尽管的挖苦我吧。”知夏回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