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太医眯眼,用指尖沾黏一点痰盂中的药汁,仔细望嗅勘验一番。饱经岁月的眼珠子变了几遍,似有疑量,又无比肯定道:“马钱子、生南星、生川乌、生草乌……是宫中的堕胎药!”
起身擦净手,望着我道:“您这是怎么了?”
我点点头,挤出一抹笑道:“一个时辰前喝下去的,吐出了大半,剩下的可还能清除?”
盛太医合眸好一阵思绪,才深深叹口气道:“您的医术,不在老臣之下。”
这话出来,心凉了大半。
见我迟迟未搭话,盛太医道:“总比确定怀胎再喝下这堕胎药的好。纵然这次不行,往后还有机会的……”
我点点头笑道:“我晓得了。”
“你与我同去瑶光阁看看那丫头。昨夜昏了过去,不知如今好些没有,外面的大夫总不大放心。”
盛太医唏嘘道:“你们这对假夫妻,反双双都生的苦命。老臣去即可,您休息一会儿。”
我摇摇头起身道:“同去。”
盛太医终究没再驳,叹一口气与我一同出门去瑶光阁。
清晨心里急,半点察觉都没有。如今憋着的那口气息泄了,反倒才真切的感知到浑身的酸痛。
这一身的疲乏,是昨夜留下的痕迹。可帝君毫不留情的递了一碗汤药过来,要抹去这一夜的温存旖旎。
纵然我再清楚不过,一者不一定能中,二者他是为我好,毕竟堂堂一个国师大了肚子总不能说是吃胀了食。或许……他递来这碗药有别的心思,不愿与我生个孩子,或者不想让世人发现我是女人的秘密……但终究有那么几分实意确是为我好。
可当真喝下那碗药时,我晓得我怨不得别人。这世上的许多事,多年来的所行所举,都是我自愿的,无人能逼迫我做什么。我若当真不愿意喝,纵然是帝君也逼不得我。正因如此,我才埋怨自己。这碗药,仿佛当真从我身上割下了一块肉,害死了一条性命。
切肤之痛,锥骨伐心。
管家和帝城医馆请来的大夫都站在瑶光阁牌匾下。我觉得惊奇,按理说这大夫昨夜早该离开。
管家与大夫见我过来,拢袖俯身拜过。
管家道:“主子,夫人……”
见管家面有难色,我道:“难不成出事了?”
管家看向大夫,嘴皮动了动道:“大夫说,夫人有孕,大约一个月。”
一个月……不正是平城那次。
我对盛太医道:“老盛,你进去看看。勿声张,莫要叫长命看出不对来。”
管家面色一惊道:“主子……夫人知道了。”
那大夫噗通跪到地上,哀道:“草民实在不知不能说啊!一时漏了嘴请国师大人恕罪!”
我看向管家道:“还有谁知道?”
管家道:“除了夫人与老奴,府中其他人都不知此事。”
我微微颔首,看向大夫道:“你无意间撞破个能要人性命的大秘密,算是一桩祸事。我不愿取你性命,但我不愿,并非他人亦不愿。我会给你一些盘缠,足够你全家下半辈子所需用。以后莫要再行医,带着家人走,离帝城越远越好。”
“若你舍不得离开,你与你家中人都逃不过一个死。此话并非危言耸听,若要保命,即刻就走。”
那大夫被留了整夜,心中早已恐慌胆颤不堪。见我将情势说的这般严重,连连点头。
盛太医说,长命的身体损耗严重,恐无法再生育。
长命说,她想留下这个孩子。
我含着泪应下,嘱咐盛太医保密,开一些保胎安神的药。
甄富贵匆匆赶来,见我便跪地不起。
昨夜我走后不久,便有人潜入苏府,偷偷带走了平城醉茗楼的小二,太后身边那个叫合德的假太监。
甄富贵不解道:“国师府守卫森严,那些人是如何避过众多耳目潜入的?卑职百思不得其解。”
虽说是杖毙,但那合德身上有许多秘密,打得半死后便关押在秘牢之中。我那时虽气上头,但还晓得这人杀不得。
我意味深长道:“除非那些人,早早便潜入了苏府。”
苏府除寻常的家丁外,还有武卫和羽林卫暗中守护。纵然是一只麻雀儿也不可能消无声息的进来。断没有离时发现,入时却消无声息的道理。
除非……
我冷笑一声,淡漠道:“去库房看看,便晓得了。”
我命人牵来三辆马车,又叫昨日记礼的门童按照登记册子,一一将玄一送来的贺礼拿出。
玄一拉来的那三车重宝,如今这么一放,连两辆车都有空余。
太后心思深沉,走一步看三步。竟将这许多后果都一一想到,才能在昨夜自始至终波澜不惊。
太后的意在让公孙孙一颜面尽失,至于此举背后的目的何在,我并不知。太后知道,合德或许能成事,或许不能成事。若成事不能,便落个丧命的下场。
但太后仍不放心,又或许合德对太后极为重要,生怕我暗审合德,故早早布下人手,以防合德未死,将秘密泄露。
那一辆车,足足能纳下十余人,若只为一个合德,派一人足矣。如此既不声张,不易被人察觉,又能成事。
可太后为何会安排十余人偷混进我府中?
至于玄一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配合太后我已不愿再去想。
若非我与玄一素来亲近,府中的家仆也不会不经检查,便放三辆马车进府。
所以太后能策动玄一为其帮手,又知晓我虽与玄一嫌隙,但仍旧亲近。
那我青州太后,跟帝君要三百万两白银,是否真为蜀南寺庙扩建一事?或者,另有隐情?
听说蜀南大慈安寺扩建工程已行大半,看来有必要派人去蜀南探探虚实。
甄富贵道:“神策大将军?!”
“他要这合德何用?”
我摇摇头道:“只怕不仅仅是为合德。”我心中一动,道:“去暗道!”
等我一行人匆匆赶去暗道时,却发现门口的机关明显被人动过。虽然这些人极力掩盖,试图营造不曾动过的景象。可我这机关暗合坤卦,动了一分、一毫、一厘,在我眼中与动了一尺一丈毫无分别。
暗道幽深空旷,穿过中央七彩的幔帐,东南西三个耳房除了水榭床榻和一些丝竹乐器外空无一人。
自那些男儿女子分别去米脂楼、飞鸾楼后,此处暗道及暗室便荒废了。
我心中一骇,失去先前的镇定匆匆往中央七彩幔帐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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