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自行车的唐建国与老唐头,下班回家比坐牛车的快了近半个小时,人刚到村里,就听到村民拿他家的事打趣。
“老唐头,你快回家去吧,你家今天来了城里人了。”
“你家可是要发财了。”
“浩子在县里干啥买卖呢。”
……
字里行间,这件事跟唐浩有关系,跟他有关系,准没好事,莫不是真出了什么大事情?
老唐头与唐建国急匆匆的回家去,唐浩跟没事人似的,正美滋滋的坐在灶火旁吃着烤红薯,嘴巴子吃的黑乎乎的。
唐建国都顾不上洗脸,急问:“村里人说咱家来了城里人,是咋个回事?”
唐浩吧唧着黑黢黢的嘴:“啊,老贺来了一趟。”
听到老贺两个字,唐建国自认为也是自己朋友:“老贺上咱家来了?”
吃饭的空档,嫂子与老妈将下午发生的事与老唐头父子俩说了一遍,老唐头还是不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最终,唐浩不得不把一千三摆在桌面上。
面对着一沓的百元大钞,唐建国难以相信的眼睛,用筷子戳了戳,又用手拿起来,拿着钱的手越来越抖。
老唐头看不下去了,夺过那一千三,嘴里骂道:“瞧你那点出息,这点钱把你尿都吓出来了。”
实际上,拿过钱的老唐头也在抖,极力克制着。
数了五遍,老唐头才敢肯定这些是钱,是真钱。
气氛安静了十几秒钟,老唐头放下那一千三:“人家出了一千三,你不出钱,人家乐意跟你一块干?”
“出,俩人一人一千三。”唐浩扒开裤子。
撕拉~
一声。
唐浩从裤子里抓出一把破旧的票子,唐浩事先也换成了整票,不过都是旧的,看着比新票厚实。
“一千六百二十三。”
城里人送钱已经够震惊了,眼下唐浩一掏蛋,掏出来一千六百多。
抽着旱烟的老唐头差点没背过气去,眼睛睁的老大。
家里人都知道唐浩老往城里跑,但没人觉得他是干正事,一个整日游手好闲的人突然拿出这么多钱,任谁会相信。
几乎,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出现了两种景象。
一,怀里抱着一千六的大票,乐的跟个傻子一样的唐浩。
二,坐在灶火旁,嘴被烧红薯抹的黑黢黢的唐浩。
虽然都是唐浩会出现的尿性,第二者,才是他家的唐浩啊。
除了震惊,再无其他词可以描述。
唐建国毕竟年轻,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数起了唐浩的钱,这是属于唐浩的钱,就是属于他的,数起钱来就没那么抖了。
在家里人的注视下,唐建国数完了钱。
所有人都等着唐建国报数,唐建国一张嘴,一口气没提上来,连喘了几口气。
“多少钱?”老唐头都开始按捺不住了。
“一千六百二十四块二。”唐建国道。
这么多呢?唐浩挠挠后脑勺,眼睛看了一眼炕上已经打包好的行李包,恍然大悟:“我买包的时候跟卖包的讲了一块钱的价,我给忘了。”
全家人无语,谁问你包怎么买的了,关注点是钱,钱怎么来的。
见气氛尴尬,一家人都盯着自己,唐浩不情愿道:“我跟今天来咱们家的老贺一起做了卖衣服的小买卖,就是给爹妈拿回来那两件衣服,他负责进衣服,我负责走街串巷卖衣服,卖完的衣服利润,我跟老贺五五分成……”
唐浩说到这,唐建国抢下话头:“这事我能给浩子证明,我跟浩子去卖过衣裳,浩子说话他们都爱听,争着抢着买浩子的东西,就一样的衣服,我跟老贺浩子仨人,他们都爱从浩子手里买,浩子会哄人。”说完,看向唐浩:“浩子,我说的对不?”
唐浩朝唐建国竖起拇指:“说的对。”
从前,唐浩的地位还不如家里的老黄牛,此刻,唐浩光辉的形象普照大地,唐浩都能感觉到自己后脑勺一圈一圈的闪闪发亮的光环。
“行了,别美了,吃完饭,让你妈给你找块布,把钱贴身给你缝上,针脚密实点,你在外头,注意点,听说外头毛贼精着呢,睡觉别睡死。”老唐头嘱咐,转头对唐建国道:“把水泥厂电话给浩子记上,到了打个电话,我跟别人换换班,白天建国在水泥厂上班,晚上我在,有啥事,第一时间给家里打电话。”
老唐头算是承认了唐浩的能力。
晚饭,唐浩吃到了一颗煮鸡蛋,在这个家里,除了怀孕的嫂子,就只有干苦劳力的才能吃上一颗煮鸡蛋,显然,唐浩的地位从吃到煮鸡蛋这一刻起,就不同反响了。
这一夜,老唐家除了唐浩睡的最香外,其他人均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各有个的心事。
凌晨三点,堂屋里传来老妈乒乒乓乓的锅碗瓢盆的声音,儿子要出远门,老妈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儿子在外饿着,早早的起来给儿子蒸上白面馒头,熬上两锅粥,一锅玉米面糊糊,一锅白米粥,白米粥分量小,可着二儿子与大儿媳吃。
凌晨四点十分,唐建国抱着自己结婚时候的灰布衣衫叫醒了唐浩,村里人在外,里面穿什么别人看不到,但是外面一定要穿的体面,老唐头也把水泥厂发的胶皮鞋给了唐浩,这一身就这一家最体面的衣裳了。
四点半,全家人都起来了,原本老妈想给儿子带十几个馒头十几个鸡蛋,在唐浩再三拒绝下,带了五个馒头,五个鸡蛋,离开了家门。
在家人眼里,他们一辈子没走出过镇子以外的地方,跨省想都不敢想。
在一家人的目光中,唐建国骑车带着唐浩离开了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小村子。
望着两个儿子离开的背影,老唐头的眼镜浑浊了,以往天天看着他家老二那张欠抽的脸,真想眼不见心不烦,突然见不着那张欠抽的脸,还有点舍不得。
这个臭小子,头都不知道回一个。
儿子背影消失在视野里许久,老唐头才不舍的收回视线,一回头,看到老伴在抹眼泪,嘴里念叨:“哭啥哭,就一个星期就回来了,也就你想那个混球,不搁家正好,少给他操闲心。”
“这个混球,说走就走了,一个人在外头,肯定是要吃苦的,咱家浩子又没吃过苦。”老妈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老唐头在自家矮墙上磕磕烟斗:“他能亏了自己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