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了什么!”
突然响起的呵斥声吓得殷汀浑身一震,他瞪圆的眼睛正对上微生辞眼底的怒色,顿时满脑子只剩两个字:完了!
“没吃人没吃人!”殷汀连声道,咽下嚼碎了的骨头渣,心虚地笑了两声,“只是一堆狗骨头,嘿嘿……”
阿颜姐姐不让吃人,他再馋也不敢吃人的。
微生辞顿感头疼,仿佛回到楚君涯孩童时,不停地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
“你祖奶奶说过不能吃这里的骨头。”
殷汀小声辩解:“可是,我太饿了,它看上去脆脆的。”
“我忍了的,但没忍住……”
“口感真的很好。”
微生辞冷冷注视他:“你还有话说。”
殷汀吓得抖了一下身子,眼泪汪汪:生气的阿辞哥哥好凶好可怕!
阿颜姐姐救命!呜呜呜……
他心底疯狂呼唤朝颜,正不知如何躲过微生辞的训斥时,胃里突然抽痛了一下,当即疼得他面色一白。
不待反应过来,又是一阵抽痛,紧接着胃里像有无数根针扎下去一样刺痛起来。
眼见殷汀捂着胃蹲下去,微生辞认命地叹了口气,抬手布了个结界。
不再理会外面的骷髅,单手捞起地上的小少年,另一只手覆在殷汀胃部,魔气进入其中,追着怨念,不消片刻就包裹住所有的怨念,拖拽出来,扔出结界。
一连串的动作都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殷汀只感觉没疼一会儿呢,胃里乱窜的东西就被他阿辞哥哥揪虫一样揪出去了。
见怀里白得可怜的小脸蛋,对上小孩儿满目的敬佩,微生辞不由失笑,曲起食指敲了敲小孩儿脑门,“感觉怎么样?”
“不疼了!”殷汀惊喜道:“阿辞哥哥真厉害!”
微生辞把殷汀放到地上,却见人还没站稳,就捂着肚子往不远处的茅厕飞奔而去。
微生辞:……
微生辞只能抬手给那茅厕布了个防御结界。
罢了,毕竟是小孩子,也才人类的八岁大。
说是“小少年”,其实都是朝颜惯着哄着的。
就在微生辞眼看着殷汀跑了五次厕所出来后,袖中的枫叶涌出一缕魔气,顺着衣袖钻入他体内。
微生辞神色一凛,这是绘好阵法了!
他朝殷汀道:“阿颜那边好了,你怎么样?”
殷汀扶着门直不起腰,有气无力道:“我先憋一会儿,咱们这就把它们引过去。”
怨念寒凉,就算被阿辞哥哥快速扯出去,凉气却还留存着,不怪祖奶奶告诫。
怪只怪他一时贪吃,活该闹肚子。
忍着腹中的翻滚,微生辞单手拎起殷汀衣领子,屏息往朝颜那儿飞去。
实是殷汀身上味道太重了,真的闻不了一点。
于是,等朝颜再次看到两人时,便见微生辞扔垃圾一样将手里的殷汀扔向茅厕。
一股厚重的粑粑味飘过,朝颜只见殷汀火急火燎从地上爬起来,一股脑钻进茅厕,紧接着就听到一连串的茅厕交响乐。
朝颜:这么急的嘛……
微生辞将骷髅尽数引入阵中后,朝颜立即摧动阵法,挥手将灵石放置妥当。
阵内柔和的浅金色光芒闪烁,带着安抚人心的温柔, 浓郁的怨念悉数钻出骷髅,白骨躺了一地。
随着金光的净化,那团黑沉沉的怨念中,蓦然响起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嚎。
“为何杀我郎君!还我郎君命来!”
“狗贼杀我妻儿,我要你偿命!”
“天道不公!苍天无眼啊!”
“都给我陪葬!”
“我到底作了什么孽,竟要遭此劫难!”
无数双手抓挠出绝望怨恨的痕迹,凄厉的惨叫声声入耳。
朝颜似乎再次身处屠杀现场,不同声线的嚎叫震耳欲聋,震得她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尸身作古,灵魂已失,惟余怨念。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朝颜闭着眼,仿佛看到了那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心口淌血,目眦欲裂仰天嘶吼,神情不甘又癫狂,至死都瞪着那双爬满了红血丝的眼。
没人能还他们一个公道,甚至没了灵魂,连超度往生都做不到,怨念消了,便真的什么都没了。
过不去黄泉渡,走不了奈何桥,喝不到孟婆汤,六道苍生中再无他们活过的印迹。
来不及实现的抱负,等不到的新生,尽不了的孝道,见不到的爱人,种种情意皆如风过无痕,消散了个干干净净。
耳中的嘶吼声渐渐小了,不多时便归于寂静。
朝颜睁开眼时,已敛好所有情绪,收回安魂阵,寄放到灵石上后,便开始分拣尸骨。
殷汀的肚子终于归于平静,从茅厕出来后便跑到朝颜身边,熏得朝颜捂着鼻子跳开,直接一个净尘诀甩过去。
殷汀委屈巴巴地站在那儿,任由净尘诀在身上清了几遍,待闻不到那股子臭味儿后,才敢凑上前。
“姐姐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行,”朝颜直起身,指着地上的白骨,吩咐道,“你去屋后草地挖坑,我们把这些人葬了吧。”
殷汀得了令,二话不说撒丫子往屋后跑,变回本体,巨大的爪子一抓,就是三个大坑,他两个爪子一起刨,快得刨出了残影。
方才怨念将骨头都拼好了,躺了一地,朝颜和微生辞隔空将拼好的尸骨放入坑中,四人合作默契,不多时就将所有尸骨葬好。
朝颜立了块现削好的无字木碑,在碑前放了几株铃兰,便权当是祭奠亡者了,只希望死后也能体面些。
她这么做,也分不清想安的到底是谁的心,是那些怨念的,还是她自己的,又或许,皆有之。
朝颜四人回到院子时,挽霜和刘万一刚好带着一众人走进来。
刘万一把阵盘递给朝颜:“朝颜姑娘,看看是不是这个?”
朝颜接过,端量手中的乌金魇兽盘,道:“就是这个。”
刘万一看了眼空荡的四周,疑惑道:“那些怨念呢?”
朝颜摸索阵盘的手紧了一下,刚要开口,便听微生辞道:“消散了。”
“阿颜,”微生辞视线看向朝颜,“这偃月阵需要多久能破?”
微生辞开口,谁都不敢再多问,毕竟这戴着面具的男子,是除城主之外,最深不可测之人,众人只能顺着他转移话题。
朝颜还是低着头,眼底划过一抹柔和,冷了许久的神色也随之缓和。
她手指在阵盘上点了几处,回道:“不同破,阵盘是完好的,收起来就好。”
“偃月困阵乃上古阵法,此阵或许已经留存了数万年,可见布阵之人修为之深厚,莫说以我如今的修为,便是在场所有人加起来,都难以撼动其分毫。”
这话是解释给微生辞听的,但在场人实力都不弱,便都听得到。
上古阵法四个字一出,不少人纷纷变了神色。
朝颜的视线在面有异色的人身上一一掠过,在经过某个魔族身上时多停顿了两秒。
她冷声道:“这阵盘归我,无异议吧?”
有城主和微生辞镇着,即便是有异议也无人出声,只能压下种种心思。
朝颜明白,就算她不说那些话,也会是如今这个局面,因为所有人心中都清楚,这阵法一看就是留存万年之久了。
若是村民死的时间不久,几百个人的怨念是不会那样浓郁的,那都是时间更迭累积下来的。
朝颜见所有人都已准备好,便开启阵盘。
阵法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乌金流光没入阵盘之中。
待徐家村重见天日之时,朝颜不知道,那坟塚中的白骨悄无声息地化为飞灰堙灭了。
一侍卫打扮的人从村口飞奔而来,见到挽霜和刘万一,顿时热泪盈眶,声音激动:“大人,你们可算是出来了!”
刘万一上前抱住男子,语带悔意:“是我的错,兄长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跑了!多亏了大人他们,不然,我是真的再也出不来了!”
挽霜看向刘荆声,“城中出了何事,不是让你留守城中吗?”
“城中一切安好,”刘荆声忙解释道,“只是大人您一去就是半年,属下心中着实牵挂,便每日都来这边看看,今日我才到没多久,就正巧看到你们出来。”
“大人,你们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怎么这么久才出来,属下还以为……”
刘荆声说到这,眼眶微红,声音都哽咽起来。
是他求了城主大人去空村的,却不想时过半年,无论是他弟弟,还是城主大人,都没有从里面出来。
他还以为自己不仅没救出弟弟,反而搭上了城主大人的命,每日都在自责痛苦中度过。
只是,此时,却没人顾得上刘荆声的情绪,所有人都在“半年”两个字上怔住。
朝颜几人面面相觑,里面不过短短半日,外面都已经过了半年之久?
莫不是阵盘之上,附刻了另一个阵法?
朝颜看着手上的阵盘,灵力输入进去,赫然发现在偃月困阵之下,还镌刻了一道日月轮速阵。
阵法被灵力触动之时,周围的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在场众人纷纷面色大变。
控制时间的阵法,是比瞬空挪移阵还要稀有的存在。
能够布下掌控时间阵法的人,无不是巅峰般的存在。
乌金魇兽阵盘之上同时镌刻了两道上古阵法,那便相当于神器的存在了。
自古财帛动人心,那些忌惮挽霜和微生辞的人,犹如朝天借了几百个胆子,目光贪婪地紧紧盯住朝颜手中的阵盘。
察觉到四周不怀好意的视线,朝颜果断将欲往更深处探去的灵力收回。
此时不是研究这个阵盘的最好时机,就算她已经感知到第三种阵法的存在,却也不得不暂时放弃。
就在朝颜要将阵盘收回时,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人,直奔朝颜。
一人冲了上去,又有七八人从不同角度同时跳出,齐齐攻向朝颜。
微生辞几人刚打飞面前的人,回头去看朝颜时,却见朝颜与一魔族同时抓住阵盘。
两人争夺之时,阵盘蓦然散发出极盛的淡蓝色光芒,两人的身形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连同两人一起消失的,正是身后的徐家村。
微生辞周身气息骤然冷寒,双眸中的寒意似乎凝结成冰,一字一句咬出声:“瞬,空,挪,移,阵!”
楚君涯心中一凛,完了,师尊动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