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要在这里留宿了。”扶疏见面前男人好说话的样子,趁机提议。
虽说在征询空青的意见,但她眼神坚定,显然是已经决定了。
“我方才允诺环娘医治好她家郎君。”空青如实道。
扶疏一把扔开他的手,提醒道:“她拒绝了。”
一想到那个对空青图谋不轨的女人,她不由蹙紧了眉头,看着空青朗艳温润的脸,只想把他藏起来。
“你在不开心。”空青弯腰与扶疏对视,他在她眼底看到了浓浓的不悦与排斥。
“为什么?”
本来就因为自己生出的这见不得人的心思而烦躁自厌,现下又被他追问。
扶疏丧气地垮下肩膀,嘟着唇瓣,神情不爽:“你明知道环娘对你有那种心思,为何不走?”
“而且,”扶疏凝视空青双眼,“她说你救了她郎君,她一定会被她郎君杀死,即便这样,你也要救吗?”
空青微抬剑眉,凑近扶疏缓缓道:“她不让我救,我就不救了吗?”
“救他非我本意,”他鼻尖隐隐贴近白皙的侧颜,眸光幽深,声音低沉,“把她扔出去时,本打算不救了,但见你因环娘的举动而气恼,我便改了主意。”
扶疏看着近在咫尺的俊容,因郁闷而嘟起的双唇在他无声贴近时,轻轻抿起。
她确定,如果她不抿唇,一定会触碰到空青极具诱惑力的唇瓣。
“所以,你是在为我出气?”
扶疏挑眉问道,脑袋微微后仰,拉开过于亲近的距离。
空青轻笑出声,直起身子,一手拉正她的身体,温声道:“可以这么说,我只是不懂,你为何这样生气?”
扶疏瞥他一眼,移开视线,看着跳动的烛火,沉默良久,道:“我也不懂。”
她并非气恼环娘越界的举动,而是烦忧自己骤然升起来的恶念。
尤其在听到环娘邀请空青共度良宵时,想把环娘揉吧揉吧丢到河里的念头瞬间占据整个脑海。
这明明是空青的事,与她无关,为何她会愠怒?
“疏疏,”空青食指抹平她蹙紧的眉心,“走吧。”
不喜欢这里,气恼环娘,那就走吧。
岸边树林能休息,幕天席地也可。
再不济,不远处渡口还有小舟,卧在舟中,观满天星河也别有一番韵味。
空青牵着扶疏的衣袖,推开门,刚走出院子,隔壁突然传出一阵压抑的痛呼。
两人的脚步齐齐顿住,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走向隔壁。
这次两人分开行动,空青留在这里敲门询问,扶疏则隐去身形趴到房顶。
“谁啊?”里面传出女人不耐烦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拉开门看到空青时,晃神了一下,露出和环娘一般无二的惊喜。
“神官大人!”
空青低敛眉眼,行了一礼,道:“方才听到里面有孩子的痛呼声。”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是想看这中年妇人如何说。
“不妨事!我家孩子调皮,小孩子嘛,打几顿才能长记性!惊扰神官大人,真是对不住!”
妇人神情满是愧疚,侧身做了个请进的手势,热情道:“若不嫌弃,神官大人可在鄙舍休息一夜,夜深露重,不好在外面晃荡的!”
空青闻言,退后一步,婉言拒绝,走出妇人视线。
大门重新阖上,扶疏也从房顶下来,脸色铁青道:“里面在虐待幼童!”
方才她揭开瓦片,正好看到地上躺着一个四肢扭曲的男孩,七八岁左右,死咬着唇,不肯再发出一声叫喊。
奇怪的是,这孩子身上并没有被绳子捆缚过的痕迹,也不见一丝挣扎的动作。
那为何不逃跑?
空青神情一顿,与扶疏再次来到房顶,掀开瓦片,往下面看去。
妇人回到卧房后,看到地上一动不动的孩子,蹲坐在地,抚摸他被冷汗浸湿的头发,怜爱道:
“再忍忍,过了这阵儿就习惯了,待这些扭断的骨头长好,你就可以像大牛一样去镇上乞讨赚银子了!”
男孩乖顺地点头,眼神却无比阴狠,露出扭曲的、憧憬的笑,咬牙道:“阿娘,你放心,我会的!”
“乖,咱们村的孩子都是这样过来的,你放心,待你长大了,阿娘就能攒够下聘的银子,到时把镇上你喜欢的姑娘都娶回来!”
“阿娘,我不要别的姑娘,我就要吴员外家的千金玉露!她是镇上最漂亮的女孩子!”
“好好好!我们顺子果然是最有志向的孩子,阿娘一定把她弄到你床上!到时生米煮成熟饭,她就算不愿,也只能做我钱家的儿媳!”
“阿娘,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不像我那个故作正经的爹!”
“你爹就是个废物,还好我们早早结果了他,不然不知该被他拖累多久。顺子,你听阿娘……”
妇人抱着四肢扭曲面色狰狞的男孩,畅想着未来。
扶疏听得浑身血液都凉透了。
这是怎样残忍的母子?
杀了当家的,还要把清白的小姑娘拐到自家,就连男孩身上的伤,都是骗钱的手段。
这一家人,最正常的应该就是死去的当家男人。
这样的坏种,虽与环娘的坏不同,但不可否认,都是心理阴暗之人。
扶疏望了眼环娘家,飞身来到环娘家房顶,揭开瓦片,往下一看。
从里面溢出熟悉的咸鱼味,这气息,与环娘给她安排的厢房中的气味竟相差无几。
再看床上苟合的两道身影,扶疏不由瞪圆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画面。
男的脸色蜡黄,黑眼圈恨不得掉到下巴。
环娘毫无顾忌的举动令人大开眼界,双手按在男子肩膀。
束缚住男子的手脚,床榻边燃着甜腻的香气,混着满屋子几欲作呕的味道,逸散出去。
扶疏不由想起厢房中躺过的床榻,那满室令人作呕的味道,原来是这样来的!
“呕!”
扶疏浑身泛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眨眼飞到百米之外,撑着小路旁的树干不住干呕。
空青的脸色第一次阴沉下去,拍着扶疏后背,直到扶疏脱力地靠在他胳膊上,遂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清泉递到她唇边,语气担忧。
“漱漱口。”
扶疏接过水壶仰头灌了几口,仔细漱口吐出去,又饮了几口,摸着差点痉挛的胃部,神情恍惚:
“涨见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