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寔将人领到他居住的院子,院子里干干净净的,没有雪妖灵往来,只有一人生活的痕迹。
这院子——
“是我家。”
微生辞对朝颜道:“看看?”
微生寔将青丘的每一处都仿造全了,乍一看,好像什么都没变,她阿娘回家之后依旧会来教他作画。
阿爹在伙房忙碌,炊烟袅袅,静谧安详。
微生寔提了壶茶水过来,依次给他们倒茶,随后坐在葡萄架下,神情怀念地看着微生辞。
他一眼不眨地凝视,终于让微生辞忍不住开口:“我与儿时有何不同?”
“没什么不同,”微生寔笑得和善慈爱,“只是长开了。”
“你更像你阿娘,漂亮。”
朝颜轻笑一声,打趣道:“确实漂亮!”
“小姑娘,你与阿辞?”
朝颜:“我是他恋人,还未成亲。”
“看出来了,”微生寔在身上摸索半天,从怀中摸出一枚玉簪,递给朝颜,“这是绯绯生前最喜欢戴的簪子,说是要给未来儿媳,今日见了你,虽不大会说话,但人是信得过的,阿辞交给你,我放心。”
朝颜细细品味微生寔的话,接过簪子看向微生辞,询问道:“我收了?”
微生辞的回答是直接将簪子插入她发间,唇畔笑容温柔:“这是阿娘给你的,戴着好看。”
朝颜摸摸发簪,笑着看向微生寔:“你这是承认我与阿辞的关系了?”
“他喜欢的,我便喜欢。”微生寔目光悠远,仿佛陷入美好的回忆之中,缓缓说着。
“阿辞自小性子就执拗,认定的事,无论如何也拉不过来,我与他阿娘本以为他日后会吃亏,但从小到大从不曾吃过这方面的亏,便也放心了。”
“只是,我方才听你说,阑夕帝君陷害我家阿辞,这是怎么一回事?”
说着,面色不善地看向阑夕,视线在阑夕手上的茶杯转着,似乎想将茶杯抢回来。
微生辞扫了眼稳如老狗的阑夕,淡淡道:“我们是仇人,包括现在。”
微生寔不解地看看微生辞,又看看阑夕,疑惑道:“莫不是我老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思维了,既是仇人,为何同行?”
微生辞与阑夕齐齐一顿,在微生寔直白的疑问中同时哑口无言。
这,他们要怎么回答?
朝颜也有些一言难尽:“这事,有些复杂,得追溯到七亿年前的上古时期。”
“上古时期?”微生寔彻底蒙圈了,“阿辞莫不是上古时期的人?”
“不是人,”朝颜在对方越发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一字一句道:“是神。”
阑夕闻言,在心里暗自哔哔:是个屁的上古神?
他要是上古神,那每个神族就都是上古神了!
只是这些他不能说,憋着又实在难受,便不受控制地轻哼了声。
朝颜直接在桌子下踹他一脚,险些把人蹬个四仰八叉。
阑夕扳着石桌稳住身子,在朝颜警告的视线中果断把嘴闭严实。
“说来话长,长话短说,”朝颜笼统地与微生寔说了他们的情况,最后问道:“伯父,你可知这里曾是失落之地?”
“知道。”微生寔回道。
“那您为何来这里?”
“疯癫时无意中走到这里来的,”他搓搓胳膊,苦笑着说,“实不相瞒,刚来这里的时候差点被冻死。”
“那为何不出去?”
微生寔:“风雪中辨不清方向,起初一直没能走出去,后来能出去了,却不想出去了。”
“我的状态,不适合与人相处,体内力量暴走时,总会伤及无辜,这里算是无痕大陆的无人区,发起疯来,也不会造成什么难以挽回的后果。”
“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朝颜与微生辞对视一眼,在微生寔云淡风轻的叙述中,不约而同蹙了下眉。
“你这是在消耗自己。”
不计后果地发疯,虽避开了人,却也将治愈的机会舍弃了。
“或许是活得太久了,我想去见绯绯了。”微生寔拨了拨挡住眼睛的头发,目光温柔,像是见到了与绯的面容,眷恋且怀念。
“可是她不让我死。”微生寔气馁地塌下肩膀,“你不懂,她不该留我一个人苟活于世。”
“你看这里,处处都有她的身影和记忆,偏偏她不存在了。”
不懂?
怎么可能不懂呢?
微生辞握着朝颜的手不自觉攥紧,朝颜吃痛看过去,却发现他们父子两个脸上都是同款的忧伤。
阴郁中带着无法释怀的痛苦。
该转移话题了。
朝颜想着,忽而高声问道:“你与这些雪妖灵是怎么回事?”
微生寔抬头看了眼朝颜,将肩上的小陶拿在手心,道:“你们应该知道,雪妖灵在化形之前毫无自保能力,一旦遇上炼丹师,必会被他们捉了去炼丹。”
“我见它们境况凄惨,于心不忍,便建了这处,收容庇护他们。”
“那结界里的小木屋呢?”祝余心急问道。
“那是念念带回来交到我手上的。”微生寔回忆那只化形的雪妖灵,语气遗憾,“她在里面养了半个月的伤便消失了。”
“消失了?”祝余还没从念念在那场冰难中侥幸活下来而惊喜,便听到微生寔的后半句话。
“确实是消失了,我唯一确定的是,消失之前,她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还念叨着要去边界找一个人。”
“或许是去找人了,奇怪的是,她从不曾不辞而别。”
“她没来找过我!”祝余失声,嗓音颤抖,情绪过于激动,差点从微生辞肩头摔下去。
“不可能!我在边界搜了那么多年,不可能碰不到面!”
几千年啊,就算是绕着极北冰原的边界跑,也总会相遇的,总不可能缘分薄到比纸还要薄!
“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怎么会这样?”祝余神情萎靡,耷拉着脑袋,喃喃自语,“为什么会消失啊……”
念念,到底在哪里?
朝颜看着祝余神伤的样子,忽而灵光一闪,骤然出声:“冰难!”
罪魁祸首,就是冰难。
“你们可知,这冰难为何发生?”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同时怔住。
是啊,这里没什么人来,更没有地下河,冰层怎么会突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是自然现象,还是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