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里车水马龙,喧闹嘈杂;
两边商铺的叫卖此起彼伏,青石铺就的石板大街上的露水还没干,人们就已经挑着担子,赶着驮物的牛马从街道中心走过。
陈大夫和宛南两人站在路边,看着不远处的一队人马缓缓走过。
十几个身着青色劲装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中间拥护着一辆黑漆马车,从县城东面走来,缓缓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陈大夫和宛南都神色严肃。
两人一直目送着那队人们,在喧闹的大街中走远之后,陈大夫才沉着脸,揪着半白的胡子说:“还真走了,真是气死老子了。”
宛南点点头,也沉着脸说:“竟然用黑漆马车,这不是驮棺材的吗?”
陈大夫:“......”
两人对视一眼,沉默半晌,陈大夫白眼一翻:“回吧。”
说着,抬脚就往落花巷的方向走。
宛南憋着笑跟在身后。
落花巷幽静,内里都是旧时的院子,住着的家家户户都是几代同堂。
此时的巷子里,全是四处乱跑的孩子。
陈大夫看着这些孩子,眼神微微温和了下来,感叹的说:“这个陆风瑜倒是会选地方,小南以往都是跟着你我,如今在这里,也算是能找到几个玩伴。”
宛南点点头,表面赞同了陈大夫说的话。
其实心里想的是,陆勋南那小子昨日才刚把领居家小姑娘的裤子给扒了,被小女孩的兄长追着打了两条街,差点没把小南揍成个傻子。
幸好俞九发现的早,不然昨日估计连家都回不了。
毕竟人小姑娘有两个兄长,一个比一个壮,并排站在巷子里,就等于堵住了小南回家的路。
宛南听说这事后,也是万分服气的;一个刚搬过来的小屁孩,竟然这么窜,敢欺负土著!
这不是找打是什么。
宛南还想着今日小南放学了,带他上门去道歉呢。
走到门口的时候,见有一个商人打扮的青年在敲门,他身边地上放着个竹筐,筐里放着新鲜的药草。
两人都以为是走街窜巷的卖货郎,也就没有理会,而那青年将两人开了门,径直往屋里走的时候,才赶忙两步追上前来,站在门口,笑着说:“二位且慢。”
宛南也客气的回道:“我们不买草药。”
那青年摆摆手,说:“姑娘误会了,我不是卖货郎,我是来收货的。”
宛南停顿了一下,皱眉看着他。
那青年从身后的篮子里拿起一株新鲜的绿色植物,宛南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香棉草。
“我在郊外看到了一片药田,里面有种这个,我一路问过来,才找到了这里,姑娘,我找这个药也是要救命用的,不知可否卖我一些?价格好商量。”
郊外的药田地处偏僻,且都搭建了药棚,还有自家的人日夜看守,竟然这么快就暴露了?
原本宛南是不打算将香棉草暴露出去的,但对方既然说了是用来救命的,她也不好直接拒绝。
对方仿佛也是料定了人命关天之下,这一家人会妥协。
宛南犹豫片刻;
那青年又恳切的说:“姑娘,你种植了那么多药草,想必对药草是相当了解的,我为了寻找这种药,去曾家问询过,曾家说这药草罕见,且不容易存活,价格便很昂贵,我知道这药草难得,你这边开个价吧。”
曾家是这丰山县里有名的药草世家,家里几代人都是种植药草的,县城里的药铺,大部分药材都来自于曾家。
连曾家都说没有这种药草,那几乎可以说,整个丰山县都不会有了。
宛南不知为何他依旧不死心,竟然还能找到自己家门口来。
宛南犹豫再三,问他:既然这药草少见且珍贵,那又是何人给你开的药方?你找开药方的人买,必然是可以买得到的。”
那男子愁眉苦脸的叹气,很困顿的说:“实不相瞒,这药方并没有人给我开,我也只是看了医书之后,才知道有这种配方的。”
宛南又问:“是什么医书?可否让我看看?”
那男子果然从怀里掏出一本旧书,封面破烂,他翻开一种一页,里面夹了一张纸。
宛南探头过去看了一眼,上面写着的果然是一个配方,自然是没有香棉草的名字的,毕竟这名字是宛南和陈大夫在用。
那上面画了几株药草的模样,其中一株,仔细辨其根叶和花瓣,便能认出是香棉草无误了。
那男子很快将配方收了起来,对宛南恳切的说:“姑娘,这药草搜寻不易,我在已经在周边州县都找过了,若不是前两日在郊外偶然间见到你们的药棚,还不知道这世上竟然有人种植这种珍稀药草。”
“你便帮个忙,这对你来说也许是举手之劳,但我来说,却是难于登天的事。”
宛南犹豫着,又去打量这个男子,只见他穿着周正,不像是普通农家,家里应该还算殷实,又见他一双鞋底已经沾满了泥土,身上的衣裳也带着许多泥巴,浑身带着那种长途跋涉后的困顿风尘。
倒不像是骗人的。
虽然总觉得有些怪异,但又不知道哪里怪异,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帮他一把。
“你等一下。”
宛南说着转身回屋,拿了几株晒干了的递过来,对他说:“新鲜的没有,只有这个了,价格就不必谈了,既然是用来救命,那就送你了。”
那青年接过那几株药草后,千恩万谢的,一个劲的行礼感谢,还有意无意的探头往屋里打量。
宛南皱眉,有些不喜他这种打量的眼神,于是说了声不必客气,便将门关上了。
陈大夫在一边等她,见她回来了,便对她说:“这些走街串巷的男子,你以后最好都不要理会,这县城可不比陆家村,陆家村都是自己人,族长说什么大家都会听,这里可不一样,谁也不认识谁,万一是劫匪来踩点的,就咱们这老人加女人的组合,最会被盯上了。”
宛南此时也是觉得自己不够谨慎,但这也是因为对方拿的是香棉草,如果是换了其他常见的草药,她也未必会理会。
她想起陆风瑜以前病还没好的时候,也安排了许多人外出,四处寻找治病的良药。
她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也像今日那个青年一般,走街窜巷挨家挨户的找人问药。
她只是希望,这些人在寻药的过程中,能够顺利一些。
他们千辛万苦寻找的,自己刚好有,便给他们了,若真能救人,也算是功德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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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初,俞九带着小南放学回来了。
宛南已经准备了一篮子点心,点心做的花花绿绿的,还用模具印了不同的花样子,都是小孩子会喜欢的糕点。
勋南去换了衣服,垂着头走出来,乖乖站在宛南跟前。
小南又长高了一些,脸颊还是肉嘟嘟的,模样很讨喜,就是越发的调皮。
自从小南跟着陈大夫学医后,一直到来到县城入学,宛南一直都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管教他。
宛南自觉是自己的错,弟弟还小,不辨是非善恶,如果自己不加以教导,以后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板着脸坐在院子的凉椅上,问:“知道我叫你来,是要做什么吗?”
小南垂着头,委屈巴巴的说:“知道。”
宛南问:“做什么?”
小南:“去给他们道歉。”
宛南有些不高兴:“他们是谁?没有名字么?你就这样不尊重别人的吗?”
小南嘴巴一扁,眼泪汪汪的快哭了,他小声道:“我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呀......我本来想问的,可是他们就要冲过来打我,我只能跑了呀......”
宛南:“......”
等宛南带着弟弟敲响隔壁家的大门的时候,她就觉得这次逃跑,有些委屈了弟弟那两条小短腿了。
开门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子,皮肤有些黑,身材高大,肌肉结实,身上的衣服宛南一眼就认出来,是附近武馆的学徒。
他的身后还跟着个小男孩,八九岁,也是壮的跟小牛犊子似的,乌黑的眼睛很亮,一见到站在宛南身后的小南,顿时目露精光,很凶。
勋南被吓的,直接后退两步,扁着嘴瞪他,随时准备开溜。
那兄弟两个没想到来敲门的会是一个长相可爱的少女,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眉眼弯弯的,一见就很讨人喜欢。
那年轻男子脸色不由得微微红了红,上下打量了宛南一眼,疑惑的问:“姑娘这是?”
宛南立即展开个自以为温柔的笑脸,对他说:“我是上个月刚搬来隔壁的,我姓陆,这是舍弟小南,来,小南快叫哥哥。”
小南满脸茫然,道歉就道歉,竟然还要认大哥吗?
他垂着头,不情不愿的喊了声:“哥哥。”
那年轻男子也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收个弟弟,毕竟他弟弟已经很多了,但是客气的笑了笑,抓抓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身后的弟弟此时喊道:“大哥,就是他,扒了小妹的裤子!”
年轻男子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宛南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连忙将篮子递过去,讪讪的说:“误会,都是误会!小孩子不懂男女有别嘛,所以我带着弟弟来给你们道歉了,还望你们不要怪他。”
那年轻男子顿时又脸红了,伸手就要接过篮子。
结果勋南实诚的很,点点头说:“对呀对呀,我根本就没发现她是女的呀,哪有女孩子长那么黑的呀!”
宛南:“......”
年轻男子:“......”
接点心篮子的手顿在半空。
那头小牛犊子已经咆哮着冲了出来,直往勋南身上扑了过去。
勋南瞬间就被吓哭了。
迈着两条小短腿跑的飞快,边跑还边掉眼泪。
“姐姐,救命呀!”
宛南:“......”
两个小男孩瞬间跑没了踪影。
看着那小牛犊子壮实的身影,宛南不由得暗地里替自己弟弟担心。
小南那胖墩墩的身体,以及圆滚滚的两条小短腿,跑得过对方吗?
这回该不会在哪个角落被按着狂揍吧?
那年轻男子也有些讪讪的,伸手结果宛南递过来的点心篮子,尴尬的说:“抱歉,我弟弟给你添麻烦了,等会他回来,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宛南实在关系自己弟弟的安危,于是将篮子递给他之后,便急急忙忙回了家,叫俞九出去追。
俞九没回来,勋南倒是自己先回来了。
倒是没怎么受伤,只是手臂有些淤青,是被那小牛犊子扑倒后,磕伤的。
宛南一遍给他上药,一边问:“还有哪里被揍了?哪里哪里有伤口的,给姐姐看看。”
小南摇摇头:“没有啦,他根本打不过我,姐姐不要担心。”
宛南闻言,冷冷一笑,说:“我信你个鬼。”
小南坚持这是男子汉之间的战斗,并且以对方被他一脚踹翻在地,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请求他的原谅作为最终结局。
而宛南打听到的实际情况却是,勋南被对方扑倒在地,磕伤了手臂,怕疼的勋南顿时捂着手臂哭的惊天动地。
那孩子被他吓的,还以为勋南的手断了,当即被吓跑了。
勋南见对方不打他了,当即也顾不得哭了,撒丫子就跑回了家。
还觉得自己非常机智,仅靠一招就躲过了一场暴打。
宛南叹气,对自己弟弟的未来表示万分的惆怅。
于是除了上学和学医之外,勋南的童年生活又多一个项目,那便是每天晚上跟着俞九学武术。
勋南若是早知道自己只是扒一下那假小子的裤子,就要惹出这么多的事来。
那就算隔壁的小牛犊子们排成排跪在他面前,求他去扒他也不会去的!
黄昏时分,隔壁的那位年轻男子又过来了。
这次是他提着个篮子,带着个弟弟过来道歉。
他说:“听我三弟说,他不小心将小南的胳膊压断......”
勋南在一边气愤的喊:“一派胡言!胡说八道,信口雌黄,胡,胡言乱语!我的胳膊好着呢!分明是我将他吓跑了!”
青年男子带着弟弟站在一边,听到这四个字四个字的往外蹦,顿时觉得不愧是读书人,说话都这么有文采。
青年男子看着宛南的目光,仿佛更炽热了。
宛南将兄弟俩让进院子里,心想她上门道歉是因为家里没有长辈,这个人上门道歉又是因为什么?
她记得对方不仅父母健在,祖父祖母也在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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