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午后的阳光正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刘师傅一路溜达着穿街走巷,一直出了东直门。
相比城内逼仄的街巷,城外就要宽敞很多。
即便繁华的上关,店铺也比城内稀疏许多。
透过店铺间的空隙,还能看到远处大片的农田以及荒野。
更不用到了下关,就连店铺都没几家,路两边就连住户都没几家。
路上行人更少,所以刘师傅的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半个多小时以后,他已经看到了轧钢厂新修的大门。
新做的门牌,上面的名字已经改成“红星轧钢厂”。
哪怕只穿了件对襟褂子。
后半程走得太急,刘师傅觉得衣服也已经粘在了后背上。
他也不由得叹了口气,还是年纪大了,这么走几步都上喘了。
自己干的可是体力活儿,还能干个几年?
所以无论如何,这难得的进厂机会,他是无论如何也要把握住的。
之前只想着工作会稳定些。
这两天想想,真的进了厂,自家儿子应该也能等着分房吧。
虽然必然得先满足一线工人,之后才考虑自己这样负责后勤的。
但是等得再久,总归也还有个机会不是?
现在这房价,自家真的这辈子都攒不够一套房的钱。
收束下心情,刘师傅朝着轧钢厂的门口走过去。
看着站在门房边上,穿着蓝色工装的大概四十几岁的汉子,刘师傅也露出个笑脸走过去。
“罗队长,又到您的班啦。”
说着话,刘师傅伸手从口袋里摸出包烟来,给罗队长散了一支。
又趴在窗口,朝着门房里面歇着的两个保卫打了招呼,也散了两支烟。
这才掏出自己的烟袋,摘下缠在烟杆上的烟荷包。
因为要干活儿,所以刘师傅这是个短的烟袋锅。
从烟袋锅到烟嘴,也不过巴掌长。
枣木做成的烟杆用得年头久了,早都在烟油浸润和摩挲下变得暗红光滑。
跟前面不带半点铜绿的紫铜烟袋锅相得益彰。
刘师傅拿着烟杆,把紫铜的烟袋锅伸到烟口袋里装了一锅。
隔着烟口袋,把烟丝按压紧实才掏出来。
这才把已经沁色,略显焦黄的牙白色岫玉烟嘴叼在嘴里。
再拿着火柴点着,用力吸了一口,随后吐出来。
青色的烟雾,伴着浓厚的香味立刻在空气中弥散开。
罗队长闻到味道,“您老这次这烟的味道真好。”
刘师傅晃了下挂在烟袋上的烟荷包。
“要不要卷一根?”
说着话,刘师傅笑着把挂在烟杆上的烟口袋拿下来,转过来露出烟口袋侧面插着的一打雪白的烟纸。
罗队长接过袋子,打开闻了下,面露陶醉。却也还是笑呵呵地摇了摇头,把袋子还给刘师傅。
“得嘞,我可抽不动这个,就是觉得味道真的很好。”
刘师傅面露得色。“这可是正宗的亚布力烟,烟袋斜街的烟儿铺好不容易淘换的。”
“不过还是比不过蛟河烟,已经很久都买不到了。”
说着话,刘师傅两眼微眯,似乎在回味之前买过的蛟河烟的味道。
半晌才恍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那里现在也不行了,没剩几家烟儿铺了。看到的也都是挂羊头卖狗肉的,都是卖烟卷儿的。”
“真应了那首诗‘贫富人人抽纸烟,每天至少几铜圆。兰花潮味香无比,冷落当年万宝全。’”
罗队长也点头。“是啊,一条巷子走到头,烟卷儿也就那么几种。”
“四九城现在烟厂都停了,烟卷儿都得从外地运进来。”
“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管你有钱没钱,就这么几种烟卷儿,这下子没谁能凭这个把人分个高低贵贱。”
“哪儿像您这旱烟,不识货的,哪儿知道什么好东西啊,只以为您这是抽不起烟卷儿呢。”
刘师傅也苦笑,“您这拿我开涮呢,我这抽的算啥好东西啊。”
“不过这么下去,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一天我也得抽卷烟了。”
一支烟抽完,罗队长看向刘师傅,“您这可差不多半拉月没来过啦。”
“可不是,最近好几个院子的活儿都要完事儿了。毕竟都是些琐碎活儿,走不开。”
“活儿都定下来了,工期也基本没啥变动,所以这才间隔久了点。”
“再说了,再往后即便没上冻,也总要下雨。不把外面的活儿忙完心里也不托底,可不敢耽误了厂里的安排。”
罗队长朝他竖起大拇指,“要说还得是您,别的几个建筑队可没您这利索,老胡都拍过好几次桌子了。”
“可能人家的活儿也比我们的麻烦吧。”
刘师傅可不敢乱说别人闲话,反正自己的活儿干好就成。
跟里面的人要过来登记的本子,直接写好再还回去,回身跟罗队长告别。
“您几位辛苦了,我去找胡科长了。”
来得次数多了,所以没过几分钟,刘师傅就熟门熟路地到了房管科。
胡科长刚好在办公室,所以刘师傅也不拖延,直接跟他把情况说明了。
同时也说明自己也怕人家报复,让厂里别把自己这些人捅到外面。
胡科长想了下,倒也慨然承诺,肯定要保了他们的周全。
等下自己去找厂长,让他打电话去问问部里啥情况。
反正厂子这边是真没听说李工程师家里人到四九城来了。
两人商议完成,刘师傅也就把最近的进度跟胡科长大致说了下。
随后也就告辞出来了。
送走刘师傅,胡科长就直接去了厂长办公室。
把情况跟厂子反应了
厂长听了也觉得事情重大,赶紧打电话联系部里。
毕竟,尽管李工是在轧钢厂牺牲的。
但是他的关系其实还在部里,并没调到轧钢厂。
所以,李工牺牲时候,是部里出面联系李工家里人的。
甚至李工的后事,也是部里主导完成的。
部长听说了厂里报上来的情况,也很重视。
直接叫了工会负责相关事宜的同志来咨询,这才发现李工的家人也根本没跟他们联系过。
工会的负责人也补充说:当初报丧的电报发过去,半个多月李工的家人也没人联系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