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迷惑是有理由的。
身为画眉舫的女人,尤其是以杀尽天下负心男人为宗旨的神秘组织。
她们对于男性天生便带有着强烈的戒心与敌视。
偏偏女子的姐妹却依然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一个渣男。
事后她对不起师父尚情有可原,估计是悔不该忘了师父这些年的教诲,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问题是她为何要说自己对不起舫里的姐妹?明明这是她自作自受的结果,完全与舫里的姐妹牵扯不上什么关系。
如果硬要强行解释,大概便是她觉得自己丢了画眉舫姐妹们的脸面。
大家说好一起杀渣男,结果你却叛变爱上了渣男?
可这个解释很难让人信服啊!
“我好像想到了什么……”
陷入沉思中的夏凡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
“阁下?”
女子美眸流转道。
“在此之前,我需要向你确认一件事情。”夏凡表情严肃地看向面前的女子道。“关于莺莺姑娘的身份,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
“……奴家只能告诉阁下,在舫里知道莺莺身份的人不过五指之数。”女子犹疑片刻道。“而且知道莺莺身份的人都是绝对不会泄密的人,所以奴家才非常疑惑,阁下究竟是从何认定莺莺便是我们画眉舫的人。”
“你忘了一个人。”夏凡沉声道。
“……”女子秀眉轻蹙,紧接着猛地瞪大了美眸。“阁下莫非是指……”
“没错!这个人便是你那位死去多年的姐妹!”夏凡平静道。“如果她曾经向人出卖过你们,或许,这也不难理解她为何会说出对不起舫里姐妹的话来……尤其是你,一旦有人知道了你的身份,那莺莺的身份还会是个秘密吗?”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女子似乎仍旧难以接受道。“奴家与她姐妹情深,在这个世上,没有谁比奴家更了解她,哪怕是死,她都不可能出卖奴家!”
“如果她出卖的不是你,而是另一个知晓莺莺身份的人呢?”夏凡摇头轻叹道。“不过这些都只是我个人的猜测,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其实他还有一个猜测没有告诉对方。
但对方足够聪敏的话便不难推断出来。
或许——
她的姐妹曾经为了报复崔星平不惜与忘魂宗的人联手了!
当然,这也可能是对方受到了忘魂宗的人蛊惑与利用。
毕竟一个让仇恨蒙蔽的女人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做得出来。
既然她曾发誓要崔星平悔恨余生,那么单单是杀掉那女子全家肯定是不够的。
倘若她和忘魂宗制造了一个让摘星楼相信崔星平勾结了魔宗的假象呢?
如此一来便能解释摘星楼为何要废除崔星平的武功且逐出宗门了。
对于摘星楼而言,门下弟子勾结魔宗无疑是一个巨大的丑闻,而戴星衡与那老头为了维护宗门清誉有所隐瞒也是正常的事情。
而画眉舫的女子在成功报复崔星平后,难道忘魂宗的人会轻易放过她吗?与虎谋皮的代价谁不知道?
等到从仇恨中清醒过来,女子在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后,出于内心深深的自责与愧疚,无怪乎她会郁郁而终。
至于韦安山……
他便是无意间卷入了一个阴谋里的可悲棋子。
但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夏凡不敢轻下结论。
然而他却有预感,自己距离当年的真相愈来愈近了。
“关于这件事情,奴家自会查明清楚,不劳阁下费心了。”
这时候,女子都渐渐冷静了下来。
“该问的我也问完了,你们画眉舫的事我才懒得理会。”夏凡撇了撇嘴,直接向对方伸出了手。“麻烦把东西还我吧,天香院那边还有人等着我回去呢。”
“咦?这不是阁下送给莺莺的礼物吗?如今当面讨要回去未免太过有失您的风度了吧?”
谁知那女子捂嘴轻笑一声,目光狡黠地说道。
“如果我没有把这柄剑送过来,你觉得我还能这么容易见到你们吗?”
夏凡不以为意道。
老子的东西都敢毛?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如果阁下执意索要回去,奴家自然也只能乖乖奉还。”女子故作委屈道。“谁让奴家与莺莺都好欺负呢。”
“你们画眉舫的女人没去欺负男人就不错了,还说我欺负你们,要不要点脸啊?”夏凡翻了个白眼道。“少说废话,赶紧把东西还来,否则别逼我亲自动手了。”
“奴家这便还给阁下。”
女子笑盈盈地说了句,旋即步姿婀娜地走向夏凡。
当彼此相距不过一步之遥。
握在她手中的含光剑乍然出鞘。
锵——
但眼明手快的夏凡未等长剑完全出鞘,他便把女子握剑的手重新按了回去,在轻巧地摘下取回对方手里的含光剑后,他还顺手拍了对方一掌。
本来他这一掌是拍向对方的肩膀,奈何对方反应极快,电光火石间便腾挪身子意图闪避开来。
可惜。
她没有躲开。
而夏凡这一掌恰好拍在了她的胸上。
好软。
他在把女子拍飞出去后下意识一怔,脑海里瞬间冒出了一个怪异的念头。
“你想杀我?”
很快,夏凡便回过神来,他皱起眉头,目光盯视向落在纱帘处吐了口鲜血的女子道。
“还望阁下恕罪,奴家不过是想试探一下您是否真的是清屏山那位罢了。”
女子额头上泛着细汗,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痛苦道。
“你管这叫试探?往严重点说,你这叫杀人未遂!要是换了其他人,早都死在你刚才的剑下了。”
夏凡冷下脸,伸手便握向了剑柄。
“要不,我也试探你一下?”
“公子不要!”
下一刻,莺莺姑娘突然冒出来抱住了夏凡的腿,精致的脸容上满是梨花带雨道。
“求求公子不要杀我师父!”
“拍什么苦情戏呢,赶紧起开。”
夏凡直接收回了腿,眼角瞥了眼地上我见犹怜的莺莺姑娘道。
“谁说我要杀你师父了?”
“那公子你……”
莺莺姑娘死死盯着夏凡握剑的手道。
“老子想要杀她刚才那一掌就要了她的命了,老子就是想吓唬她一下,瞧把你急的。”夏凡冷哼一声,目光重新落在了纱帘下起身不能的女子。“你在担心我离开后会暴露了你们吗?”
“阁下既然心知肚明又何必多问呢?”女子苦笑道。
“但你最后犹豫了。”夏凡神色平静道。“若非如此,刚才那一掌我不会手下留情。”
“阁下真是洞察秋毫。”女子轻声道。“因为奴家在拔剑的那一刻,奴家已经预感到这一剑会失败,所以,奴家犹豫了。”
“你该庆幸,你的犹豫救了你一命。”
夏凡松开了握剑的手,转身便准备离开船舱。
“阁下留步!”
那女子忽然叫住了夏凡。
“还有什么事?”夏凡顿住脚步,偏过头看了眼对方。
“为表奴家的歉意,奴家欠阁下一个情,往后阁下但有吩咐,奴家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女子挣扎着支撑起身体,语气郑重道。
“切,老子还以为你要以身相许呢。”
夏凡兴致缺缺地拔腿便走。
“如果阁下心想,奴家愿意献身于阁下。”
那女子听后顿时语气娇羞道。
“免了免了,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夏凡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道。
“莫非阁下嫌奴家乃蒲柳之身?如若阁下愿意,奴家愿意将莺莺侍奉于您。”趁着夏凡没有走出门口,那女子又急忙道。
“对A要不起。”
然而夏凡却留下了一句让女子意义不明的话,径直走出了船舱。
门外。
他一眼便见到那个哑巴婢女正紧张兮兮地看着自己。
“小姑娘,别怕,哥哥不是什么坏人。”
夏凡伸手便想要摸摸对方的脑袋,结果吓得对方赶紧躲了过去。
他尴尬地收回了手,干脆道明了自己的去意。
“让人送我回去吧。”
小姑娘迅速点头,战战兢兢地远离了夏凡。
很快,她便拿起了一盏花灯,朝着江岸方向摇晃了几下。
“啊啊啊……”
摇完花灯,小姑娘便含糊不清地朝夏凡叫了一声。
“你是说刚才的人等会便会过来接我?”
夏凡无师自通了哑语。
“嗯嗯嗯……”
小姑娘连忙点头道。
“行了,你回船舱休息吧,外面风冷,别冻着了。”
夏凡笑容温和地朝她挥了挥手示意道。
“啊啊啊……”
小姑娘朝他欠身行了个礼,转头一溜烟便跑回了船舱,顺便还用力关上了门。
老子就这么像坏人吗?
夏凡无奈地摸了摸自己脸,难道帅也是种罪过?
不一会儿。
一艘蓬船缓缓驶向了花船。
船上摇桨的依然是那位老叟。
“走吧。”
夏凡纵身跳上蓬船,吩咐了老叟一声,然后他便站在船头目光出神地眺望着远处的河畔。
……
“师父,您没事吧?”
与此同时,莺莺姑娘在夏凡走后不久,第一时间便来到女子的身边,手忙脚乱地搀扶起女子道。
“莺莺,别担心,师父没有大碍,只需安心调养上一段时日便能恢复过来。”女子手拿香巾轻抹着莺莺哭花的小脸宽慰道。“如那位所言,他若真想杀我,为师早都毙命于那一掌之下了。”
“师父,您为什么要冒着性命危险去得罪那个人?”莺莺难过不解道。“难道您就不怕真的死在他手里吗?”
“呵呵,傻孩子,你以为师父没有把握的话会去试探那个人吗?”女子伸手捏了捏莺莺嫩白的脸蛋勉强笑道。
“师父究竟在试探他什么?”莺莺握住女子作怪的手道。
“师父想知道,他的秉性究竟是不是和江湖传言的一样。”女子目光深沉道。
“秉性?”莺莺一头雾水道。
“傻孩子,你只要知道,师父做的这一切都是有深意的。”女子轻叹一声,然后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船要沉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拼命寻找自救的办法。”
“师父,什么船沉啊,自救啊,您到底在说什么啊?”莺莺更迷惑了。
“有些事情你以后就知道了。”女子摇摇头道。
“对了师父,您,您之前对那人说的话不会是真的吧……”
莺莺没有继续多想,而是突然支支吾吾地脸红低声道。
“师父说了什么话?”女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莺莺道。
“就是,就是……”莺莺的声音愈来愈小,最后她终于回过神来,鼓起脸轻轻拍打了一下女子道。“师父就知道戏弄我!”
“是徒儿你太笨了,难道你没看出师父一直都在试探他吗?”
女子轻轻敲了下莺莺的小脑袋道。
嘎吱——
这时候,船舱的门忽地拉开,女子与莺莺不约而同闭上了嘴巴,目光同时望向了门口,然后便见哑巴婢女慌慌张张地关上了门,脚步踉跄地跑到了她们身边。
“啊啊啊……”
女子与莺莺见是哑巴婢女都舒了口气,而莺莺伸手便张开手抱住面露担忧的哑巴婢女。
“红儿,别担心,我和师父都没事。”
“莺莺,这段时间你便闭门谢客,暂且居住在城郊那处隐蔽的院子,到时候我会让老阚来照看你的。”
女子突然若有所思地说了句。
“师父你是担心那人会暴露我们的身份吗?”
莺莺这回倒是明白了师父的意思。
“以防万一罢了,而且……”女子渐渐眯起眼睛道。“师父收到消息,那位家的公子近期要回到南郡了。”
“……那位家的公子要回来了?!”莺莺闻言顿时脸色一变。
“是的,上次师父用了些手段迫使他离开了南郡,这次他回来后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女子目光冰冷道。
“他怎么会在这时候回来了呢?”莺莺惊慌失措道。“师父原来不是说过,他至少要明年才可能回来吗?”
“因为北面败了,而他也败给了一个人。”女人沉声道。“事实上师父也没有预料到这点。”
“北面败了?!也就是说……”莺莺顿时瞪大了眼睛。
“是的,颍州北面的门户宛阳失守了。”女人语气肃然道。“苏云骁的救苦军随时都可能南下南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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