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通过基督教会,结交了几位夫人。
她们出身名门,本身受过良好的教育,其中还有两三位也曾经留过学,是真正的高知识分子。
而绝非那些读了两天书,就自诩新女性的人。
她们也是虔诚的基督信徒,并不是那些为了追求时髦,或是标榜自己新潮而来做礼拜的伪信徒。
这几位夫人在省城都很有社会地位,不管是娘家还是夫家,也都是极有影响力的家族。
她们对于安妮的观感很不错,觉得她虽然因循守旧,虽然没有读过书,整天一身落后的前清服饰,但却是个有自知之明、心地淳厚的人。
可不像某些人,不懂装懂、东施效颦,觉得穿上洋装、说两句“密斯”就是时尚名媛了。
跟这样的人相比,安妮的“不懂就是不懂”,反倒更让人觉得真实,跟她相处起来也格外舒服。
经过接触,几位夫人也知道了安妮的遭遇,对于她的情况,几人都很是同情。
唉,那个曾大才子,她们也是见过的,看着英俊体面、谈吐斯文,怎么竟这般绝情?
还有那个什么周雅,一听就是勾引男人的狐媚子,仗着自己读了两天书,就觉得自己了不起。
哼,说到底,她就是个省城最普通的小市民,家境也就比贫民好一些。若没有洋学生这层外衣,她根本不可能嫁入县城的望族曾家。
几位夫人本身都是正室原配,自然看不上那些以“爱情”为由插足别人家庭,抢夺别人丈夫的第三者。
因着这一层,几位夫人待安妮也格外亲近。
平日里,除了教会的活动,她们私底下的聚会或是趴体,她们也会根据具体情况邀请安妮参加。
安妮从最初的缩手缩脚、战战兢兢,渐渐变得从容起来,虽然依然害羞腼腆,却也没了那种小家子气。
不过,她还是没有像那些为了不让人耻笑、盲目追求流行的夫人那般,穿着并不适合自己的洋装,而是继续一身传统服饰。
她长得好,穿的衣服虽然老式、过时,但做工精细,且料子上乘,再加上安妮娴雅温柔的气质,竟有另一种美感。
时间久了,安妮倒也成为省城上流社会社交圈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连不少歪果仁见了,也忍不住赞叹:好一个华国古典美人。
就在安妮在省城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曾家夫妇找了上来。
这时,已经是腊月了。
俗话说,“腊七腊八,冻煞叫花”。
这句s省俚语的意思,一则是说腊月冷,二则也是说穷苦人家饥寒难过。
基督教会一直致力于做善事,所以,这样的寒冬时节,自是不会少了施粥的活动。
作为教会的积极成员,安妮先是捐了一百块大洋,随后更是跑前跑后的帮忙。
安妈妈心疼安妮,便跟在她身后打下手。
主仆两个正忙得满头大汗,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霓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安妈妈眉头一皱,这、好像是曾太太的声音啊。
还不等安妈妈抬头确认,安妮已经惊喜的喊道:“娘、哦不,太太,您也来省城了?”
安妮放下饭勺,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顾不得摘围裙,迈着小碎步跑到了曾太太跟前,“太太,您可算是来了!”
看到安妮这幅欢喜的模样,曾太太有些意外,她以为安妮就算不愿主动离婚,也应该是不想再跟曾家有什么牵扯。
否则,她不会悄无声息的变卖陪嫁,也不会在省城安家也不打声招呼。
半个月前,曾氏夫妇便抵达了省城。
他们不是不想立刻去找安妮,实在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安妮住在哪儿啊。
那日领了离婚书,曾贤良怕被安妮缠上,急匆匆就跑了,都没有去问安妮是否有落脚的地方。
从这里也能看出曾贤良的渣和绝情,他也不想想,“王安霓”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乡下女人,大字不识几个,又没啥见识,坐个黄包车都能被人骗,天色又黑了,她和安妈妈两个女人会不会流落街头?!
曾贤良统统都不管,他只要自己清净就好。
对此,安妮当然不会为他遮掩。
所以在听到曾太太略带质问口吻的问她:“霓儿,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啊?老爷和我找了许久,才找到你的下落。”
安妮便略带苦涩的说道,“那日贤良请张督军亲自为我们签了离婚书,便带着那个女人走了,我和安妈妈站在大街上,满眼陌生,不知该去哪里。还是遇到了一个好心的黄包车车夫,他把我们拉去了宾馆。那宾馆真好,就是太贵了,我手里又没钱……还好没几天大力哥来了,这才帮我们结清了房钱,又在好心人的帮助下,给我们找了个房子……”
安妮说得轻松,但围观的吃瓜群众们却能听出那日的她是如何的无助与不安。
尤其是那几位跟安妮交好的夫人,她们见多了这样的事,甚至可以脑补出一幕幕凄惨的画面——
一个自幼受封建教育、信奉以夫为天的传统女性,用尽毕生的勇气跑到省城来寻找丈夫,结果却被丈夫逼着离婚。
离了婚,丈夫直接带着新欢走了,将第一次进城、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糟糠妻丢在了大街上。
女人孤苦无依、彷徨无助,若非有好心人帮忙,她还不定有怎样不堪的境遇呢。
其中一位夫人正好是s大的教授,忍不住摇了摇头: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离了婚,也不是仇人啊,怎么能这般狠绝?
说起来,曾贤良和王氏还是世交,即便不是夫妻,也有素日的情分啊,更不用说曾家还花用了人家王氏的钱,曾大才子却如此行事,未免太过薄情寡义!
“哦,是这样啊。”
曾太太也感受到了四周人的指指点点,她讪笑着含糊了一句,然后道:“你既在省城落了脚,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难道,离了婚,你就不认我了?”
“咱们虽然不是婆媳了,可在我心里,你就像我的亲生女儿一样啊。”
安妮暗道一句,果然来打感情牌了。
不过,安妮才不怕,她挤出两眼泪花,仿佛记起了往事,拼命的点头,“嗯、嗯,太太待我好,我心里自是清楚。太太,您若心疼我,就帮我劝劝贤良吧。呜呜,我不想离婚,我真的不想离婚啊!”
跟着曾太太出来的曾贤良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就知道会这样!
早就说不让母亲来找王氏,母亲偏不听,现在好了,又被王氏给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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