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是优昙婆罗花!”江离惊呼,整个人从地上跳起,趴到了那小山一般高的积雪之前。
花!那岂是花,那根本就是成雪融与乔佚两条性命啊!
杜仲、杜衡拔腿就往那边去,金银花、夏枯草扶着成雪融也起了身。
当归却忽然祭出腰间软剑,拦在各人面前。
最前头的杜仲、杜衡傻了。
“当……当归,你拿剑……对着我们?”
“你是不是把咱一起杀人赚银子的交情当屁给放了?”
当归一听,手中剑歪了下去,但并无退让,拱手对成雪融一揖,口道:“姑娘,此处……不宜冒犯。”
“你们退下。”成雪融遣退杜仲、杜衡,让金银花、夏枯草也退到一边。
见怪不怪,此刻,她倒不觉得有多惊讶了,只是,十分激动。
“绝非冒犯。”她对当归说道,“我不会过去,但如果那真是优昙婆罗花,请快点拿过来救无双一命,好吗?”
当归对成雪融向来敬重,成雪融这样一说,他终于不再坚持,收起软剑,对成雪融颔首致意后,他走向江离。
江离高大的身躯虚虚拢着那堆积雪,深深埋着头,腰身佝偻,传递着哀伤缕缕如烟雾,渐渐地迷漫了整个洞室。
当归站在他身后,默默看了他半晌,才喊:“江离,救小侯爷要紧。你决定带着姑娘他们上北阴山来,目的不就是为了救小侯爷吗?这是小侯爷的造化。”
“对,这是乔佚的造化。”江离哑声答道,微微地抬起了头颅,慢慢地伸出了手,轻轻地在积雪堆上抓了一把。
成雪融虽然离得近,但火光黯淡且跳跃不定,她依旧什么都没有看到,直到当归双手拢着停在她面前,她才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这就是……优昙婆罗花?”
一大把的花,无数朵的花,每一朵都只有小指头那么长,细如发丝的枝茎,小如芝麻的花蕾,通体雪白,几近透明。
这哪是花,这应该是某一种真菌的菌丝吧?
“竟然这么小!”
“就刚才我们那样站着地找,再找三年也找不到这花!”
“太小了,得趴在雪地上才能发现吧?”
惊讶的不仅是成雪融,还有杜仲、杜衡,他们见救命之花找到了,心里头阴霾散去,叽叽喳喳说了起来。
成雪融惊讶之余,也不忘关注着仍旧在积雪堆前跪着的江离。
他颤抖的手落在那一片已经没有了优昙婆罗花的积雪上面,来来回回抚了两遍,忽然发疯一般地挖了起来。
拨开沉沉积雪,成雪融看到他挖出了一片男式广袖。
那广袖甚是残破,一条条开裂的口子密布其上,看样子,是有人穿着它受过鞭刑。
但它干干净净的,连一滴血迹都没有,绛紫底色上金丝盘绣而成的团团祥云依稀可辨。
能穿着这套锦衣之人,既富且贵,且年纪不大,应是名少年。
却不知,这锦衣之主到底犯了什么法,才被以衣代罪?
只见江离双手捧着那广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不停地看,瞧他背影,可知他甚是震惊,嘴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就没有了?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他拽着广袖还要再拉,似乎想把整套锦衣都拉出来,当归听到动静,惊得把手里的优昙婆罗花都扔给了成雪融,蹿过去压住了江离的手。
“冷静点!”当归对他摇头,“封住洞口的树是我劈开的,证明这里并没有人来过,你这样……是不敬。”
“可是,他不见了!”江离把那残破的广袖展开给当归看,不可置信地嚷道:“你看看,血都不见了,连他都不见了!”
“这……”当归一看那干干净净、空空荡荡的广袖,终于也吃了一惊。
江离便撸起袖子,顺着广袖摸了进去。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一边摸索着,一边惊讶地说着。
“只剩下,这个……”忽然,他收回手臂,手心里攥着一对玉牌。
成雪融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还要再看,却见当归已经握住了江离的手,将那对玉牌都给包住了。
“我想,我已经明白了。”当归道:“什么无根、无叶、无茎、无树,什么不从土里发芽,什么不用叶片向阳,什么不长枝桠,什么不成树形……”
“原来,所谓优昙婆罗花,它是以人体血肉为养分,长在骨骸之上的。难怪这花这么神奇,可以化腐、清创、生肌、造血,它吸足了血肉养分,自然可助益血肉。”
江离听了,又深深低下头去,像是终于接受了当归所说,不再激动了。
成雪融则惊讶得再次张大了嘴巴。
原来,这洞乃是墓,这雪乃是坟。
却不知,是何人之墓,何人之坟?
别人是一抔黄土葬平生,此人是一捧细雪掩英年。
“这都是小侯爷的福报。”当归说着,将手中玉牌塞进怀兜里,“昔年小侯爷赐他碗糜之恩,今日他便以血肉躯体相报,该也。”
“该也。”江离也道,终于抬起头去看成雪融。
“不要过来……”
“那个花,就叫当归摘给你吧。”
“我……出去走走……”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
成雪融内心依旧震惊着,但面上早已恢复了平静,就好像根本不知道江离、当归二人奇怪的言行举止,也不知道那积雪里边掩盖的是什么一样,听了江离的话,点头嗯了一声,喊道:“十五,咱有优昙婆罗花啦,快拿去给小侯爷救命!”
“可是,这个花这么小,要怎么用啊?”乌伽什凑了过来,从成雪融手心里捏了一朵花,就着火光仔细端详着,问。
成雪融望向当归,当归便答:“抱歉,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花,我也不知道。”
“啊,那……那我就当它是外伤草药敷在小侯爷伤口上吧,可是,这样的话这一捧就不够用了啊。”
“我去摘。”当归道,回头望向那雪冢,再次黯然,“那里……有很多。”
幸得在场的个个都是内力深厚的武林高手,几人合力凝雪成冰,造了好几把小巧轻便的锋利冰刃,让乌伽什取了乔佚身上的箭头,又拿了优昙婆罗花让乔佚内服外敷。
不多一会儿,便见乌伽什满脸喜色,大声嚷着:“小侯爷脉好啦!小侯爷不会死啦!”
众人都兴奋大笑,连当归都抿唇,眼中含笑,唯独成雪融在一边坐着,耷拉着眼皮,一点儿开心的样子都没有。
乌伽什便问:“阿姐,你没有笑,你不开心吗?”
成雪融闷着头道:“我不知道你们在开心什么,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正开心着的当归、杜仲、杜衡、金银花、夏枯草等人笑容一僵,愣在当场。
乌伽什也愣了,半晌问:“为……为什么?小侯爷没事了,阿姐你也不用死了,这多开心啊。”
“只是今天不用死而已,又不是永远不会死。”成雪融托着脑袋,心灰意冷地说道:“经历了这一次,我已经深深体会到那种生命安全被人威胁着的感觉,真痛苦。”
“痛苦?”乌伽什更愣了,“可是刚才,你还说你想跟小侯爷在一起……”
“那是刚才。有一个词叫后知后怕,你听过吗?”
“我听过。”
“我现在就是后知后怕、想想就怕,又哪里高兴得起来。我……”成雪融说着,眼眶一红,豆大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我现在就是怕……十五你想啊,无双他是将军,要上战场打战的,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中箭、什么时候会中枪……”
成雪融声泪俱下、声情并茂地表演着,但大概表演得有些离谱了,直爽的杜仲忍着不解,尝试纠正她,“不是啊殿下,我家大帅他……”
“他怎么了?”成雪融抹泪的手刚好停在鬓边,乌伽什只听到她仍在呜呜地哭着,没看到她蓦然睁大了眼,狠狠瞪了杜仲一下,继续哭道:“就算他中了箭、中了枪都不会死,可是我会痛啊……啊,就刚才那一下,几乎把我痛晕了……”
“啊?是啊,真的很痛啊?”乌伽什小脸都皱了,看着成雪融哭,差不多也要跟着哭了。
当归脸上的笑也大了些,找了个空地坐下,托着腮看成雪融唱戏,杜仲等人也都明白这是免费表演了,立刻也都坐了下来,一个一个看得津津有味地,就差每人手里攥一把瓜子了。
“还有,他不但是沙场上的将军,还是江湖上的高手,高手过招、招招能取人性命的,十五你说万一无双他哪一天挨个刀、挨个剑、挨个暗器啥的,我岂不是又要跟着痛了……”
“痛就算了,我就当是一对一体察民生吧,可万一他死了呢?我可是公主,我进出有人跟、吃喝有人送,我本来是能活千岁千岁千千岁的,可就因为无双,说不定哪天我吃着喝着,一头栽到桌子上就死了呢……”
“啊,还会这样啊……”乌伽什哽咽地应着。
成雪融心想,这十五怎么这么能撑啊到现在还没开哭,又想起刚带他离开仡濮寨那会儿,见她吃点恶心的东西都能哭半天,顿时有一种呆萌少年终于养成的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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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三,持续宅,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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