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永乐找到租处的第二天中午,便到谭志成那里收拾个人的衣物用品,拉回自己的租房里。东西并不多,一个行李箱加一个蛇皮袋,装下所有。
他正搬东西下楼,胡蝶回来了,两人楼梯转弯处相遇。胡蝶眼睛里都是话,似有不舍,不过她只说出:“以后有时间会回来吗?”
“会的。”明知道她话里有话,于永乐一时竟无话可说。要是在以前,他一定会说“君之所在,我心之所依”,“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之类的俏皮话。可是现在,这些话似乎有千钧重,轻易不能说出口。
也许每个人都这样,凡是与自己无关的问题,都能够举重若轻;一旦和自己有关联,就无法做到洒脱自在了。
新闻消息解读国际资讯,常看到“字数越少,信息量越大”。于永乐心想,但愿“会的”也能承载这样的含义。
于永乐正将东西装上车,谭志成出来了,说:“有时候我还真羡慕像你这样的单身汉,来去不受拘束。想去哪里,拉个箱子就走人。”
“我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拉个箱子就走人,那是因为我没有其他东西可装,这是穷得叮当响的表现。”
“其他话就不多说了,顺利!保重!”
“我又不是去远行,干嘛说得这么郑重?何况我住的地方离这儿又不远,以后你煮了好吃的,电话还没挂断我就赶过来了。”
“这个是我最担心的。”
“靠!你没必要这么坦白吧?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就算你现在巴不得我马上‘走人’,难道不知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哈哈!”
“你这人就是这样,一言九鼎。我说一句,你顶九句。好好,看来这嘴皮子耍得是比以前又进步了。”
“哪里,哪里,在谭老师面前,我哪敢班门弄斧。”
“晚饭还过来吃吗?”
“当然,我那边锅碗瓢盆柴米油盐一样都没买呢,除了一张床一无所有。”
“你说话还不是一样直白?‘当然’,说得一点都不客气,还真把这儿当自家了呀?好了,玩笑到此为止。晚上我炒两个小菜,下班后就直接过来吃饭。”
于永乐正常上班不到两天,赵常务就随团外出考察去了,要一个星期才回来。当天下午,他到局里去,无事可做,不过是跟新同事认识闲谈,胡乱扯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一直坐到下班时间,踩了电车到谭志成处吃晚饭。晚饭过后,谭志成忙着招呼宵夜的客人。于永乐一人泡茶消遣,甚觉无聊,想到江边散散步,消磨这个慢得像老人蹒跚步履的时光。
走到半路,于永乐后悔无及。因为身边走过的,全是成双结对的影子。年长的互相提携,年轻的在打情骂俏。
他才想起现在正是暑假时间,那些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家伙,已经迫不及待地出来约会了。自己一个大男人,徒步江边,准会给人精神失常的印象。
或者是感觉受挫,生无可恋,临清流而寻短见。
这样的夜晚,风徐徐吹,虫低声吟,正是两个人踏月散步的好天气。
于永乐掏出手机,不知怎的,下意识里竟直接播通了胡蝶的电话。
“小胡,你,你现在哪儿?”
“在家呀。”
蠢透了!刚才明明还坐一桌吃饭,怎么会问这么白痴的问题?
“今晚吃太多了,肚子有点撑,想出来散散步。刚走到半路,觉得一个人走太危险了,想拉一个人壮胆。你想不想出来走一走?”
说完如释重负,庆幸自己说话还这么流利。
“刚出门时又不约,走到半路才想起我。呵呵,我也正想出去活动活动。你在什么地方等我?”
“我刚出来不远,现在返回去,门口见。”
于永乐在楼下来回踱步,见胡蝶还没下来,点了一支烟。刚抽一半,胡蝶下楼来了,脚步轻盈,款款地朝他的方向走来。
于永乐连忙丢了手里还剩半截的香烟,用脚踩灭。
两人并排走着。
于永乐闻到了胡蝶身上淡淡的像是花露水的香味。这味道之前从未闻过,像夜来香一般,芬芳沁人心脾,有一种让人难以抵抗的诱惑。
她的脸也比以前光滑。
月光从半空中水银泻地一般洒下来,竟未能在她的脸上有片刻的停留,仿佛被雨水冲过的荷叶,只是带走了尘埃,而没有留下丝毫的蛛丝马迹。
月光在她脸上没有立足之地,于是转移目标,神情专注地在她短仅过膝的白色连衣裙上流连。
那裙子紧得恰到好处,将上半身裹得圆实饱满,小腹上两座小山峰连绵起伏。身上挂一个女孩子专用的精致小包,带子将山峰区分开来,显得愈**廓鲜明,散发出让人欲罢不能的引力。
于永乐看着胡蝶这身清凉的打扮,诧异平时被自己忽略了的风景里,竟有这等前凸后翘的好身材。男性的荷尔蒙仿佛春雷过后夜晚田野里被唤醒的蛙声,一阵接一阵地荡漾开来。
“认识这么久,好像今晚我们是第一次一起散步。”也许是夜太宁静了,空气都停止了流动,胡蝶找话出来说,打破这几乎让人窒息的沉寂。
同时觉察他在有意观察自己,一阵不好意思。幸亏在夜色的掩饰下,脸上羞涩的表情被掩盖、被隐藏。
难怪古往今来,恋爱中的人都喜欢晚上出来幽会。倚仗夜色施放出的朦胧的烟雾,男人可以胡言乱语,鬼话连篇;女人可以假装愚钝,受之泰然。
“好像也是。”于永乐不知如何应答,搜刮了肚子里所有的话,发现只有这四个字可以拿得出来支撑场面。
于永乐在心里默数,已经有一百八十六步无话可说了。
“你平时很能说会道的,怎么今晚这么矜持,话都不多说一句?”
“谁说我能说会道?”
“还需要谁说?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论口才,我非常佩服你和我表姐夫,每次坐一起吃饭,看见你们俩滔滔不绝地说话,胃口都变好了。”
“我怎么敢跟你表姐夫比?论胡说八道的本领,你表姐夫是皓月千里,而我只是萤火之光。”于永乐发现自己终于说出了句能够拿得上台面的话。
“你太谦虚了,反正我觉得,你们是半斤八两。呃,不对,是不分彼此。哈哈!”
“一个人的口才能不能正常发挥出来,也要看环境的。”
“就像相声表演,对不对?”
“怎么说?”
“相声演员在台上表演时,如果观众配合得好,掌声热烈,他们就会有表演的浓厚兴趣。”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佩服得很。”
“换句话说,要是台下的观众无动于衷,听了半天不仅不笑,还一脸茫然,台上的人就开始怀疑是不是对牛弹琴了。”
“对。不对,绕了半天,差点掉进你布下的陷阱里。你这人太狡猾了,以后跟你说话也该提防点,顺着你的思路走,一不小心就掉进你挖的坑里。哈哈!你说我和你表姐夫能说会道,看来你才是真正的‘扫地僧’。今天总算长见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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