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永乐莫名其妙,宋远安这“几句话”,到底包含什么意思?
宋远安再接再厉道:“因为你们自己的形象,直接反映的是我们单位的形象,是不是?比如按时上下班的问题、领导随叫随到的问题,还有一起下乡出差服务保障的问题,等等等等。你别怪我说话直接,我对其他人也是这么说的。当然,我不是说你工作做得不好,或者有哪个领导跟我提了什么意见。我的意思很简单,作为领导的身边人,凡事谨小慎微,注意小节,在干好工作的同时,把自己的、单位的形象维护好!”
宋远安果然有一手,说的尽是道理,同时暗藏玄机。
于永乐道:“队长,谢谢你的提醒,以后我一定加倍注意。”
于永乐走出宋远安的办公室,心里一百个疑团待解,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起。整个上午,倒被满怀心事搅得坐立不安。
于永乐把单子给局长签字过后,交给财务作最后的审核。
郑一刀看见于永乐回来,问他情况如何,宋远安有没有对他横眉冷对等等。
于永乐吹嘘道:“宋队长很客气呀,我刚进他办公室,他就给我倒茶,嘘寒问暖,要我保重身体,完全不提差旅的事。我看他待人还挺真诚的,完全不像你之前渲染的趾高气扬的做派。”
郑一刀藏不住脸上的惊讶,嘴唇呈现出“O”字形,像牙牙学语的幼儿在有模有样地练习发声。同时,他更想不到于永乐会说宋远安的好话。
片刻之后,他突然省悟似的道:“你是县领导的人,他当然会对你高看一眼。像我们这种杂牌军,上面又没有人,当然得看人家的脸色了,哎!”
于永乐从郑一刀叹的气里,闻得出他内心的不快;而他此刻心里同样笼罩着一层惨淡的云雾,郑一刀的不快似乎有吸附功能,吸走了自己的部分满怀愁绪。
这仿佛守丧的人,总是希望亲朋同伴多多益善,在集体的哀号声中,可以减轻个体的心里痛楚。所以于永乐添油加醋,有意把郑一刀的不快拖入加时赛,道:
“什么正规军杂牌军,你别这样妄自菲薄。再说了,给什么人开车、开什么样的车,还不都是右脚踩的油门?我想你对宋队长有点偏见,宋队长对你的成见也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我这个局外人不知道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凡事应该反躬自省,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不要一便秘就怪地球没引力。”
于永乐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都是以稀里马哈的态度,防止郑一刀忍无可忍,怒火中烧。
要恰到好处地让郑一刀愤然于胸,而又不至于点爆他的炸点,是于永乐的原始追求。
于永乐忽略了两点,平时私下里都是以鹌鹑蔑称宋远安,现在改口叫“宋队长”,在郑一刀看来,这无异于叛变投敌。何况,于永乐说的话里,跟宋远安的貌合神离,不对,是和宋远安的不对付,通篇全是自己的责任。
郑一刀冷笑道:“你说得没错,是我做人有问题,在学校时老师也没有教溜须拍马这一课,所以现在吃了亏了。以后填报差旅,麻烦老兄你帮忙捎上我的,省得我过去领人家的白眼,回来还要听一堆风凉话。”
于永乐听郑一刀说话的口气,知道自己这一回玩得有点大了,触动了他一肚子的火气,连忙使出自己平生所有的政治哲学,平息事态,道:“咦,今天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这好像不是你凯子一贯的风格呀?算我刚才说错话,先来支烟降降火。”
郑一刀接过于永乐递来的香烟,于永乐正掏口袋找打火机,他已经转身出门去了。
于永乐满心愧疚,看来开玩笑,时机把握是很重要的。一句平常开惯了的笑话,放在不同的时机场合背景人物身上,就会有完全不一样的杀伤力。
中午,于永乐请郑一刀吃米线。
郑一刀说自己打算回家吃饭。
于永乐道:“还在生我的气呢?”
郑一刀微微一笑道:“我有这么小肚鸡肠?”
于永乐道:“不要假装不承认。凭我对你凯子的了解,你平时放个屁我光听声音就知道一氧化碳的浓度。以前要是有人请客,话没说完你就已经答应在先。”
“哈哈,既然你这么说,我陪你一起吃米线。”
“真是得了便宜还乖,这个‘陪’字一点毛病都没有。”
吃米线的时候,于永乐将自己内心的疑问和盘托出,向郑一刀道出上午宋远安对自己的谈话:“他说要我注意自己的形象,说什么个人形象连着单位形象,简直一派胡言!我就纳闷了,我的形象就这么不堪,要他当面这么郑重的提醒我?”
“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想他这样只是虚晃一枪,这样说话一定有他更深层的用意。”
“怎么理解?”
“不是我造次,鹌鹑的为人和口碑,你应该也是知道的。他一定想跟你暗示什么,这就看你的悟性了。”
“凯子,你说话能否直截了当地说?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老谋深算了?”
“那我就快人说快语了。我问你,你入职以来,有没有去看望过鹌鹑?”
“我上班时,鹌鹑还躺在医院里。何况那时我都没有认识他。”
“后面呢?真没有去他家拜访过吗?”
“我跟他又不是很熟,为什么要去看望他?就算要去,交情也没有到那个地步呀?”
郑一刀像办案的人找到了证据一样,有点兴奋,道:“问题就出在这里了。你有没有听说过拜码头的说法?你新进单位,不去他家里坐坐,在他眼里,就证明你眼里没有他这个人。礼无谓轻重,诚意最可贵,这也是做人的基本礼貌问题。”
“去!去!去!”于永乐摆摆手,似乎有点不耐烦,道:“我又不求他什么,也懒得搞那一套。况且,现在什么年代,你提两瓶酒一条烟去敲人家的家门,人家还不一定敢收呢。”
“所以说你还不够成熟。”郑一刀语气里的惋惜,颇有恨铁不成钢的味道,道:“哪只猫儿不偷腥,你不送礼,就武断人家不会收,这是典型的自以为是。哎,你把人情世故想得太简单了,走些弯路也是正常的,有些学费该交还得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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