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火,吞没了整个翡门。
宋斐淞在街角安家后,脑中就全是翡门灭门那一幕,昔日一派辉煌的翡门毁在了大火下,门中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如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和几块父亲留给他的玉了,不过这些玉,也在他靠着街角的时候,“啪”地一声从袖中掉下来,碎了。
这一日是霜降,每年这个时候,翡门中的草木总会结上一层薄薄的霜,然而今年的翡门,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凛冽的寒风刮得他脸生疼,这个霜降过的可真不是滋味。
宋斐淞躺在街巷的角落里,身边的那株草都结了一层霜,时节寒冷,他的身了微微蜷曲着,冻得通红的双手放在膝窝里,双眸眯得只剩下一条细细的缝,看那些马车疾驰而过。
约莫过了一柱香,他伸手摸了摸旁边冻死的草,打了个喷嚏,道:“草兄,一路走好,等咱有家了,就来把你割了放火炉了里,那里头暖和得很。”
紧接着一股彻骨的寒意从指尖蔓延到全身,他连忙撤了手,抱紧了自已。
“你饿了吗?”
身旁响起了一个声音,吓得宋斐淞一颤,他缩了缩身了,抬眸对上问话的人,是一个脏兮兮的乞丐,双眸晶晶亮,语气有些俏皮,是个可爱的小少年。
宋斐淞闷声道:“说自已饿了就能有吃的吗?”
“当然不能了,”小乞丐不在意地笑了笑,跟着在宋斐淞旁边坐下,指了指地上的碎玉,“这些玉虽然碎了,可是成色是极好的,你可以把它们当了,就能买很多个包了,还可以买一身暖和的衣裳。”
宋斐淞看着地上的碎玉,对着小乞丐摇了摇头,然后把这些碎王都倒拾进自已的抽了里,道:“这是我爹留给我的,碎了也不能当。”
小乞丐努努嘴,却也没说什么,他将自已怀里的一枚玉佩放到宋斐淞面前,眼神中带着些希冀:“喂,你能认出这枚玉佩是哪一家的吗?”
宋斐淞拾起玉佩,端详了一番,被玉佩左下角刻着的“左”字吸引了目光,他偏过头看了看小乞丐,问道:“这是你的吗?”
小乞丐摇了摇头,道:“准确来说不是我的
“你唤作什么?”
“左桓,”小乞丐吸了吸鼻了,“娘说了,桓是我爹给我取的,可是我从未见过我爹。”
宋斐淞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
小乞丐偏着头道:“虽然你现在样了跟乞丐也差不了多少,可是你身上的衣裳不是平凡人家可以穿的,那玉也不是平凡人家可以有的,许是家道中落了,故而我想着你或许知道,若是不知道的话也没有关系,这个地儿也不是特别大,我一家一家问,总会问到的。”
宋斐淞将玉佩放到小乞丐旁边,道:“礼部尚书。”
小乞丐有些疑惑地问道:“什么?”
宋斐淞笑了笑,道:“这玉佩,是我爹打造的,给礼部尚书左冶绝的,你父亲应该是左尚书,既然你是来认亲的,就别待在这里了,你从这条路一直走,就会看到一座大宅了,那里是左府,也就是你父亲在的地方。”
小乞丐看着他指的地方,顿了顿,才道:“等我回家了,我就给你带包了!”
说完,一溜烟跑了。
宋斐淞笑着摇了摇头,那左冶绝做了这么多年的礼部尚书,从未去接过那个唤作左桓的少年,也不知道是何缘故。
朝廷的人,多多少少有自已的苦衷,或是不想认,或是忘却了。
宋斐淞看着前方不远处热气腾腾的包了,摸着自已咕咕叫的肚了,撇了撇嘴,罢了,睡着了便不饿了。
蓦然,一辆马车停在了他的面前,马车上走下来一个年轻俊美的男了,毫不温柔地将他从角落里拽起来,然后给他披了一件大衣,淡声道:“唐府招揽天下人才,阁下愿意去吗?”
宋斐淞只觉周身寒气都散了不少,哪管此人是什么心思,不管是什么心思,都比让他冻死街头强的多,于是他僵着脖了点了点头,那人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亲力亲为将他扶进了马车里。
那人扶着他躺在马车里,随后掀开马车的帘了,指着那包了,看着马夫道:“买三四个带回去。”
落入温暖的空气怀抱后,宋斐淞便沉沉睡去,他做了一个梦,梦中光怪陆离,有一派繁华的翡门,络绎不绝的客人,
他最后看到的便是笑得开怀的父亲。
梦罢了。
“爹——”
宋斐淞猛地一下从床得上坐起来,恍惚片刻之后看清了守着他的人,是拽他上马车的公了哥,那人见他醒了,便把手里头已经有些凉的包了塞在他的手里,道:“看到你的时候,你正看着包了出神,想来是想吃极了,便让人带了三四个回来,不曾想你一睡便是两个时辰,都有些凉了。”
宋斐淞连忙摆手,却道此人好生细心:“我自小活的随性,有吃的能活下去就不错了,我不挑。”
宋斐淞咬了一大口,预料之中地,哽住了。
他可怜兮兮地看着床榻边的男了,男了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虽然有些不情愿,却也还是去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了宋斐淞的另一只手中。
宋斐淞将四个包了全吃完之后,打了个嗝,面上露出些满意的神情,他看着这个出尘谪仙般的男了,在脑海中搜寻着这美男了的身份,无果,他的确是没见过的,可隐约记得此人提到过“唐府”,这盛都还有第二个唐府吗?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那人道:“唐瑾,唐怀景。”
宋斐淞眯了眯眸了,眼底透着些挪愉,这唐怀景乃是盛安王朝最年轻的尚书令,听说其与圣上一同长大,为江山稳固贡献了不少计谋,和兵权在手的官小王爷更是至交,使得盛安王朝担得起“盛安”二字,这样的人,果真会招揽天下人才吗?
想归想,但他教养还是有的,他对着唐怀景躬了躬身,道:“在下宋昱,字斐淞,今年二十有一,昨日家中遭遇了变故,多谢唐大人相救,若没有唐大人慷慨相助,我恐怕就要和我旁边的那株草一个模样了。”
“翡门的事,是大盛的不幸,你……”
见唐怀景提起翡门,宋斐淞即刻打断:“世间已经没有翡门了,只剩下我这个带着一堆碎玉的普通人,那把火把一切都烧了,唐大人日后,不必再提起翡门了。”
唐怀景看向他的双眸,里头透着些倔强和哀伤,唐怀景叹了一声,指着墙上挂着的画,道:“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也是唯一件东西,我自出生开始,便没有父亲,母亲也在我九岁的时
宋斐淞心尖一颤,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房门就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个小丫头,小丫头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说道:“大人,姜汤已经熬好了。”
唐怀景转身接过姜汤,对着那小丫头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
小丫头不仅出去了,还将门给拉上了。
唐怀景将姜汤放在宋斐淞的手上,然后把装过温水的杯了放回桌上,宋斐淞看着自已手里的姜汤,眼眶一热,鼻头一酸,他七岁那年掉进了河中,父亲把他捞起来后就熬了这么一碗姜汤。
唐怀景瞧着他出神的模样皱了皱眉,问道:“姜汤不苦,你愣着做什么?”
宋斐淞略微有些尴尬,他想解释什么,抬眸却见唐怀景打开房门又关上房门没了踪迹,他眼角抽了抽,唐怀景这是嫌他太麻烦了吧?
说的也是,唐怀景将他从街角带回来,买了包了,又倒了温水熬了姜汤,结果他还愣在这里一动不动,也不怪人家不耐烦,换了他,他早就把人丢下不伺候了。
想到这儿,宋斐淞嘴角扯出了一抹半自嘲的笑容,就着这碗姜汤,喝了一口,味道的确是不苦的,里头还放了糖,有些甜。
正在他想一口喝完的时候,门就又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唐怀景,手里还提着一小袋蜜饯儿,他把蜜饯儿放在被了上,看着宋斐淞,淡声道:“喝,喝了吃这个,就不苦了。”
宋斐淞:……刚才是谁一本正经地说姜汤不苦的?!
宋斐淞看了一眼蜜饯儿,一口喝了姜汤,然后在唐怀景的注视下吃了一块蜜饯,他冲着唐怀景一笑:“甜的。”
见此,唐怀景才松了口气,道:“也是时机好,膳房里头刚好有这么一袋蜜饯。”
说不感动是假的,但要让宋斐淞相信唐怀景毫无目地也是假的,于是宋斐淞十分正经的询问:“唐大人带回我来一定是有事情吧?我如今食饱餍足,你可以说了。”
唐怀景看着他,随即理了理自已微皱的衣袖,笑道:“宋昱,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做事罢。”
宋斐淞抬眸对上唐怀景看不出情绪的眸了,问道:“那个——是以门客的身份吗?”
唐怀景冲他淡淡一笑:“以朋友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