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傍晚,黑虎寨。
“大人,寨外来一人,他声称自己是寿阳县副守备,前来投诚。”
“哦?”
王则之摸着下巴,他记得俘虏里也有个寿阳守备。
“去杨之晖那里把寿阳守备带过来。”
“是。”
片刻后,瞎了一只眼的守备官被带了过来。
虽然他的眼睛经过杨之晖的治疗已经好多了,不过此刻仍旧有些隐痛。
“大人,叫小的来有何事。”
守备官忍着疼痛,谄媚的问道。
谄媚是这些人的一种生存本能,与之相对应的还有溜须拍马、投其所好。
只要能升官发财,他们什么都愿意干。
“坐,喝茶,看戏。”
守备官也不敢多问,施礼退下,虚坐了半个屁股,轻轻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大人,人带到了。”
一个沧桑的中年汉子,留着一口络腮胡子,背着一个年老的妇人,步履稳健的走了进来。
他先是放下背上的妇人,伸出一只手扶着她。
“在下要照扶家母,不能及时行礼,还请大人不要介意。”
此人微微躬身行礼,不俾不吭的说道。
“搬个椅子给他母亲。”
王则之吩咐下去,立刻就有人搬了椅子给那妇人坐了下去。
“谢大人!”
那汉子扶着他母亲落座,微微欠身表示感谢。
“不知阁下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啊?”
王则之没有称他副守备,又把真正的守备请了过来。
这汉子心思电转就明白了,王则之在怀疑他前来的动机。
这汉子从怀里掏出一纸盟约,这是于忠给他的,于忠给了他考虑的时间,就把盟约留给了他。
无论他签不签盟约,于忠都把银子留给了他。
如果他想通了,随时可以签字画押。
此刻盟约上已经签字画押了。
丁刚,这就是他的名字。
他奉上的盟约就是他做的决定,他要把整个寿阳城都献给王则之。
王则之拿起手下递过来的盟约,随意看了一眼就放在了案几上。
“你为什么来投奔我?”
“我等已经六个月不曾发放过钱粮了,我的娘亲卧病在床,我只能看着她日渐消瘦,毫无办法。
大人遣人给我送来了银子,对我母亲颇为照顾。
我今日才知大人在我犹豫不定时,已经帮家母请了郎中,我回家时竟看到家母下床走动了。”
说到这里丁刚激动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逆子!”
“啪~”
丁刚的母亲愤怒的摔了面前的茶杯,这一击似乎使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开始剧烈的喘息起来,丁刚见状连忙跑过去给她拍起了背。
这是个孝子啊。
王则之听完丁刚这番话,对他的怀疑减轻了几分,不过他还是要确认一下。
“这可是真的?”王则之侧头对着守备官问道。
“千真万确。”
守备官闻言,立马离开椅子躬身回话,王则之挥了挥手,他又坐了回去。
“逆子,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从贼的。”
丁刚的母亲颇为刚烈,竟然使尽全身力气弯腰去捡茶杯的碎片。
不过,她的动作被丁刚轻松阻止了。
“好,老夫人所言极好。”
王则之笑了,他走下首座,来到丁刚母亲面前施了一礼。
“呸!你也配给我施礼。”
“放肆!”忠义堂内的护卫看不下去了,出口喝斥道。
“哼,一群贼子,你们倒是杀了我呀,只会耍嘴皮子的窝囊废。”
“哈哈哈…”王则之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知道这是丁刚母亲的激将法。
因为她不想儿子从贼,所以她一心求死,她知道只要她死了,丁刚一定不会从贼。
“请问老夫人,何为贼呀?”
“你们就是贼。”丁刚的母亲伸出颤抖的手指着王则之,丁刚轻轻的把她的手收了回去。
“我等不曾伤天害理,不曾欺压良善,怎么就是贼了呢?”
“你们是土匪,土匪就是贼。”
“这话说的对,我们确实是土匪,我们剿灭了黑虎寨的土匪,我们还杀光了文举人带来的千余人。
请问老夫人,文举人何许人也?”
“那个天杀的,看着人模狗样的,实则是人面兽心的畜牲。”
她说到这里再次激动的剧烈喘息起来。
“说的好,说的漂亮。”王则之大声赞叹起来。
“贼子,别以为用花言巧语就可以蒙骗我,我不会同意我儿从贼的,你就别做梦了,咳咳~”
“娘,你轻点说话,轻点。”丁刚无奈的看了王则之一眼,继续给他娘拍起了背。
“那老夫人以为,文举人可是贼人?”
“哼,说他是贼人,那是你小看他了,那是国贼,鱼肉百姓,窃取民脂民膏的国贼。”
“哈哈哈…很好。”王则之哈哈大笑一声,返回案几取东西去了。
“哼,你无话可说了吧?”丁刚他母亲以为是王则之说不过她撤了。
“哎,不装了,我摊牌了。
吾乃雁门关游击将军,又,皇上特赐锦衣卫百户,奉皇命暗查寿阳知县、文举人资敌卖国一事,此乃敕印与圣旨,来人,拿下去给老夫人看看。”
王则之叹了一口气,伸出双手抖了抖袖子,得瑟的说道。
下属将敕印和圣旨呈到她的面前,她呼吸一窒,喘息都忘记了,她难以置信的扭头看了眼王则之,艰难的说道:“看看。”
丁刚颤抖着手,翻起敕印看了看底儿,然后把双手在衣袍两侧擦了擦,他怕自己弄脏了圣旨。
就在他咽了口吐沫,快要碰到圣旨的时候,守备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膝快速走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来到圣旨下开始痛哭起来。
“皇上,皇上,臣错了,臣错了,臣罪该万死,臣不该助纣为虐,臣该死…”
守备官说着就抽起了自己的嘴巴,声音响亮,由于用力过大,他的脸上留下了一个个红印子。
丁刚看着守备官,眼角一跳,纠结的看着已经触碰到圣旨的指尖,惋惜的收回了手,跪了下去。
见圣旨如见皇帝亲至,这也就是为什么寿阳知县会携文武官员于一里地外迎接一个太监的原因。
“老身…老身跪不下来。”丁刚他母亲看到守备官这个样子,哪里还不知道这圣旨是真的,此刻她结结巴巴的说着话,由于不能随意走动,她急的都快要哭了。
“娘,我扶您。”
“诶,好好,听说皇上都是真龙天子,我沾沾龙气,沾了龙气也许我的病一下就好了。”
王则之以为她是畏惧,没想到是这种想法,他的嘴角抽搐了几下,看着大堂里如闹剧一般的景象,不由陷入了沉思。
皇权啊,他仍旧深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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