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去了城东三十里外驻扎的军营巡查的齐云楚回到府中便去了书房。他扫了一眼空荡荡的书房,皱眉,“怎么,小哑巴还在睡觉?”
齐三连忙摇头,“这个时辰她应该是在司药局治病。”
齐云楚点点头,突然觉得成日里“小哑巴小哑巴”的叫十分的别捏,想着要不要给她起个名字。
他净了手,然后又开始坐到书案后处理庶务。可写着写着,总觉得书房里少点什么人气儿似的。
齐三见他不时的往书架前望去,忙道:“您要找书?”
齐云楚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睫没有说话。这时王府中管家来报:“世子,谢公子求见。”
“他怎么又来了?”齐云楚皱眉,平日里谢毓总是闲他过于沉闷,一个月最多来三四次,小哑巴才来了两日,他连续两日都往他家跑。
管家一脸茫然,“老奴也不知道啊。”
齐云楚冲他挥挥手,他如释重负,赶紧退了出去。
谢毓这时已经进来,装模作样的上前朝齐云楚施了一礼,随意坐到窗前榻上,笑道,“我今日是来找你下棋的。”
他说话时眼神不经意的扫过空旷的书房。
齐云楚如何不知他在想什么,见今日的事情并不多,将手中的笔搁在笔架上,“你倒是清闲,不如,我给你安排一个职务,给你找点事情做。”
谢毓忙道:“可别!我这辈子没旁的志向,只想做个纨绔子弟。”
他说话间,已经摆好了棋局。
齐云楚走过去坐到榻上,选了白子与他对弈。
两人下到一半,谢毓向外看了一眼,手中的棋子一时忘记落在棋盘上,托腮看着窗外,柔情款款。
齐云楚忍不住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去,远远地,小哑巴背着手顺着湖边正缓缓而来。
温柔的阳光透过湖边枝繁叶茂的枝叶洒在她洁白如玉的脸庞,映出斑驳闪动的光影。柔软乌黑的发丝被她全部束在头顶,用一跟极其普通的玉簪固定。一袭普通茶白织锦箭袖袍,腰带束得紧紧的,乌色皂底的靴子将她的小腿绷得笔直,整个人显得纤细高挑。周身气度远超世家贵族子弟,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一个芝兰玉树,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其实她的打扮与齐三并无不同。只是比着府中其他或是低头行路的仆从,或是昂首阔步巡视的士兵,她都显得太过宁静悠闲。仿佛她是这府中主人,此刻不过是在自家庭院里闲逛一般。
齐云楚失了神,听着那棵柳树上不断鸣叫的秋蝉,忽然觉得,这个总是充满离别愁绪的秋季突然变得不再漫长伤感。
谢毓眼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冲小哑巴挥手。
小哑巴这时也瞧见了靠窗坐着的两人,咧嘴一笑,露出整洁晃眼的贝齿。
片刻,她已经入了院子进了书房,上前向他二人拱手行了一礼。
齐云楚见她神色如常,仿佛昨晚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过一般,暗道她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好,这样的人若是为他所用……
他心头顿时一跳,这才两天的功夫,自己还没搞明白她的来历,居然生了这样的念头。
谢毓笑盈盈的看着小哑巴,道:“会下棋吗?”
小哑巴看了一眼棋盘上下了一半的棋局,上面的黑白棋子纵横交错,只一眼将其中的形式了然于胸。
她也不知为什么,虽然失去了记忆,可是很多东西好像一看便知。白子乘胜追击,黑子退无可退。眼下这一局,不出三步,谢毓必输。
这下棋如做人,齐云楚的每一步棋都看的长远,胜负早已胸有成竹。她看了一眼手执黑棋的谢毓,摇摇头。
果然谢毓一见她的神情,顿时来了精神,起身不由分说将她拉到位置上,将棋瓮里的黑子子推到她面前:“我十次有九次都输给他,不如这一局你替我,若是赢了我请你去清河轩吃酒!”
齐云楚看着他们两个竟然当众拉拉扯扯,睨了她一眼,道:“若是输了呢?”
谢毓笑意越发的深,“输了我请你二人一起去。”
齐云楚:“……”
小哑巴听他如是说,手有些痒。吃酒倒在其次,貌似下棋,要比打扫书房有趣的多。
她径直坐到榻上,手指捏了一颗黑子,笑眯眯的看着对面的齐云楚,十分乖巧可亲。
齐云楚想起她昨晚对着自己张牙舞爪的模样,眼神在她洁白如玉的手指划过,脑子里不由自主想起了昨晚她的手指勾过自己手心的触感,心神为之一荡,手中的棋子竟然轻飘飘落了下来。
糟了,下错了!
他心中懊恼,面上却不动声色,手指摩挲着棋子,抬眸看来一眼对面已经收起了嬉笑之态,敛眉凝神的女子。
小哑巴思虑片刻,捏了一颗黑子放在其中一个角落处。
谢毓一看眼神就亮了!
这小哑巴一看就是个高手,这个位置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齐云楚,面有得瑟,伸手抓过旁边放置的一盘核桃开始剥起了核桃。
齐云楚见他将剥干净的核桃仁放到小哑巴嘴边,伺候的十分周到妥帖。
而小哑巴时不时的捏一两个核桃仁放进嘴巴里,眼神一直盯着棋局,瞧着自在得很,浑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就好像谢毓为她剥核桃理所当然一般。
对!就是理所当然。难怪他总是觉得她总让他移不开眼,就是因为她对待任何事情,脸上眼睛里都透着“理所当然”四个字。
齐云楚甚至觉得,哪怕是他纡尊降贵替她斟茶递水,她都会如此,兴许连眼皮子都不会抬一下。
一盘原本稳赢的棋局被齐云楚下的有些心不在焉,眼见着小哑巴扭转局势步步紧逼,他才全神贯注应战。
棋盘如战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场两人不动声色的厮杀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最终以平局告终。饶是如此,已经让齐云楚很是吃惊了。
谢毓一脸惊喜的看着似是很遗憾的女子,将手中最后剥好的核桃搁到她面前,拍手叫好,“你居然能跟阿楚打成平局,简直是出人意料!你可知,我与他下棋,十次有九次输,赢得那次必定是他让我几子,即便如此,也只是侥幸赢他一子半子!”
小哑巴又冲他笑笑,嘴里的核桃仁嚼得“咯吱”作响,直听的齐云楚牙根痒痒。
难得棋逢对手,他原本想要再下一局,可是瞧着两人挨得很近,顿时失了兴致。
他心下不快,起身道:“你今日打扫书房了吗?”
小哑巴见他端的上一张金质玉相的好皮囊,可偏偏喜怒无常,说翻脸酒翻脸,让人捉摸不透。遂懒得与他计较,冲谢毓点点头,不急不慢的拿过鸡毛掸子,开始打扫书架。
齐云楚见两人离得远了些,心里终于顺畅了,问谢毓,“你怎么还不走?”
谢毓见他恨不得立刻将自己拎出去的模样,顿时来了脾气,甩了甩衣袖,将方才散落在身上的核桃碎屑抖落干净,道:“时辰也不早了,阿楚,不如今晚我留在你府上用饭如何?”
若是换成平日,其实齐云楚是很高兴的。偌大的齐王府只有他一个人吃饭,总显得过于冷清。可谢毓很明显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颗心全部落在了小哑巴身上。
他阴沉着一张脸,道:“不如何。”
谢毓盯了他一会儿,眼神玩味,目光在小哑巴背上停留片刻,然后意味深长道:“阿楚,你变了。”
他说完告辞。
谢毓走后,齐云楚又重新坐回到书案后,重新执笔批阅奏疏。可写着写着,总是忍不住看向正认认真真打扫书架的女子。
他脑海中闪过她放才偶尔就着谢毓的手吃核桃的惬意模样,顿时心烦意乱,“啪”一声将手中的笔拍到书架上,沉声道:“过来剥核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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