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紫衣沉默片刻仰头看向天空,怅然道“这屋子已被白蚁腐蚀得千疮百孔,若是剖开房壁杀掉所有白蚁,屋子立刻会倒塌,到时会有更多的人被压死。”
“唯有先建一间简陋坚固的屋子代为居住,在用火一把烧了旧物将所有白蚁或者大部分白蚁杀死。”
“如此,方能取来材料建大屋于灰烬之上重建家园,秦兄可懂我的意思?”
秦炎不置可否,亦是抬头看向天空。
“那你认为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屋子才算坚固呢?”
姜紫衣眸放精光,徐徐道“能够节制自身欲望又能节制他人欲望的人,才能建立坚固的屋子。”
秦炎嘴角路出一丝邪笑,轻声道“我看子怡才是有英雄气的人。”
姜紫衣:。。。
“哈哈,秦兄真会开玩笑,还有我叫姜紫衣,紫色的衣服不是子怡,秦兄可明白?”
“明白明白,子怡放心啦,我怎么会故意叫错呢?哈哈”
。。。
一路打着机锋,说着没营养的话终于到了平安坊。
此坊名为平安,当真不假。
前有衙门后有望楼,不时有武侯带队巡逻归来和出门,就算在混的人轻易间也不会在这里闹事。
“秦兄,到了。”
姜紫衣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很熟悉的将一众人带了进去。
这是一处典型长安坊区有四方围墙和城门宛如一座小型城池,内有各色商铺、市场、酒楼等。
长城虽有宵禁,并不意味着到了晚上就只能睡觉了,只要不是太晚都可以在坊内活动。
姜紫衣赠送的大院位于平安坊东区,前窄后方,中间是庭院,两边是厢房。
当众人进入大门走过影壁拐角入了垂花门,放眼看去正房大门洞开,一群穿着开裆裤到处打着补丁的小屁孩正在到处跑着。
“嘻嘻。”
“你抓不住我!”
“别跑,我一定要抓住你。”
望着庭院中的欢声笑语,秦炎忍不住裂开嘴,露出一丝笑容。
“啊?是叔父!娘,叔父回来了!”
“啊啊啊!”
一个强壮的小胖墩突然见到门口进来牛刚、柳风等人,立刻大叫高兴着冲过来。。
“臭小子又开始皮了,是不是两天没揍皮又开始痒了,啊?”
牛刚冲上前一把抱起小牛,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和小胖墩额头顶着额头吐着气,其乐隆隆。
秦炎见了这一幕,心中莫名一软,由衷的感到高兴。
“牛郎回来了?好几天没见着了。”
一名粗糙的妇人嘴里念叨着走出正房,看到秦炎等人神色一动。
“几位郎君可是牛郎好友?还请屋里坐坐,喝杯茶水吧。”
妇人十分热情好客来到众人面前,请大伙进屋。
“老牛,这位是?”
秦炎客气的问道,柳风笑着介绍道“这位是颜大嫂,老牛兄长之妻。”
“说起来惭愧,这些日子多亏了嫂子撑着家底,不然我和牛郎早就喝西北风了。”
“哈哈。”
众人笑颜开怀,颜大嫂不以为意,她打量了一下秦炎热情道“这位一定是秦郎吧?以后我们家大牛和小风就拜托你了,咱们屋里坐,请请请。”
秦炎叉手以礼,客气道“如此,却之不恭。”
众人步入庭院,大牛和柳风各自介绍了一下大锤、紫衣等人,待走入正房两人左右手已经各自抱了一个娃儿。
颜大嫂将众人带进大屋客店坐好,立刻跑到一边泡茶水。
柳风左手抱着一个名女童,右手抱着一名男童,感叹道“我们一家子从青州逃难而来,刚出门原本有三十三人,可到了长安城却只剩下了十三口,唉。”
“哦?那其他人呢?”
“都在这儿了,我、哥哥、颜大嫂,其余十个都是孩子。”
“为了这些孩子,我父亲、伯父,哥哥的兄长、长辈用生命的代价才换来延续香火的机会,生活不易呀。”
泪水从柳风和大牛的眼眸落下,语气变得颤抖,若是没有长辈们的牺牲和成全,他们岂能活着到达长安?
这些个小孩子延续着大家的血脉,亦是他们这一族的希望。
秦炎沉默,乱世命如蚁,能够好好活着已是一种奢望。
“来,喝茶,你们男人于正事谈,我这妇道人家就不搀和了。”
言罢,颜大嫂拖着盘子端来茶水放下即走。
“老柳,为何不给孩子们添点好衣服?”
“头儿刚来长安可能不知长安有三恶,一恶贪官污吏,二恶贼人横行,三恶贫贱争食。”
“这些贪官污吏别管你是什么人,只要进了这长安城不把你的皮拔下来看一看,他们是绝对不会放我们进城。”
“贼人横行更是可恨,这些人专门管制我们这些穷苦流民,但凡稍微有些姿色的女人不管老少一概被掠去充当娼妓,若是青壮还会被他们强行登记卖给世家豪门为奴!”
“至于我们这些粮尽没有活路的流民为了活命,不得不像狗一样到处寻找食物,甚至为了一口泔水大大出手,还时常被某些人用一些食物驱使争斗,不是上了地下擂台死斗,就是为了一口饭吃。”
“最惨的是,当我们一些人走投无路想要当豪门大家的狗,却被告知连当狗的资格都没有。”
说和说着,柳风和牛刚已经别过头去,不想让秦炎看见他们狼狈的样子。
这些年他们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若不是恰逢国师招募道兵遇上秦炎,他们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
“头儿,我们不是不想买新衣服,也不是不想让日子过的好一点,而是我们知道一旦暴露出财富,恐怕门前门后不知会有多少眼光盯着。”
“到了那个时候,一旦我们在战场出了什么意外,家里会落个什么下场,我都不敢去想。”
听了这些话,秦炎才深刻认识到什么叫做生活艰难,什么叫做乱世熔炉。
这大唐真是腐朽到了根子里,连圣人脚下都是这样其他地方又好到哪里去?
可以说,没救了。
姜紫衣沉默不语,长安城的现况在有心人眼里根本就是泥塑的雕像,遇到大雨就会化掉,而这场大雨即将来临。
有一句话叫做国难思良将,时艰念铮臣。
可满朝文武左右丞相,包括圣人、大太监田令之,硬是无视西川节度使名将崔伏而不用,甚至连潼关守将齐让要求的粮草都“无法”供应,其不可笑?
这样的国家若不灭亡,人道焉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