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团出城,十里亭内有许多人等着送家人好友一程,卫清不在其中,史珠娘将信递给陈亮便离开把时间留给了陈夫人和小郎君。
一片叮咛声中,使团在夕阳的映照下浩浩荡荡地出发了,陈亮坐上马车展开信纸,是卫清的笔迹。
陈兄,思来想去,我还是不来送你了,让陈夫人多与你说说话。
燕国一行路途遥远,保重身体一类的话想来嫂嫂一定没少说,我也不啰嗦了。燕太子为人和善定会与你投缘,只是燕国有先太子一脉。
我知你定是已经知晓了燕国情形,但是我还是想说几句。
陈兄猜的没错,我是与燕太子私下有来往。陈兄先别急得骂我,等陈兄见过燕太子便能明白我了。
事已至此,我决意与燕太子断了往来,若是有机会,望陈兄代我对燕太子说,靖这个字挺好的,其他的我帮不了他了,是我先违约,我对不住他。永宁郡主毕竟没有在大家族生活过,劳他多费心了。若是有机会,希望我们还能一起赏月。
陈兄或许以为我是想让陈兄与燕太子交好,其实不是,我写此信是想让陈兄远离燕国内政。燕国终归会乱一场,陈兄此去一言一行皆代表着圣人,他国内政自然不能插手。
照此来看,前太子母家是不会放手了。若是三年内燕国动乱不可避免,还望陈兄保全燕太子一家。
我推举陈兄为国使,是因陈兄性情刚毅,宁折不弯,可我又担心陈兄因此吃亏。陈兄手下各路人马都有,人心难测,陈兄孤身在外定要小心行事。
想得太多,下笔难免有些杂乱,陈兄不要嫌弃。愿陈兄此行顺利,两国世代友好。
愚弟卫清敬上。
隔了三个月,陈亮的回信到了长安,只是卫清正好离开长安,这信便落到了李昭手里。
挚友杨箐,信已收到。靖这个字,我和梦蝶都觉得很好,便决定给孩子起名叫安靖方。梦蝶做得很好,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她们母子,让她们快活一生。
我曾无数次回想你我初见的那个夜晚,遇见你就像是看见了埋在心底的自己。我至今仍在庆幸自己在那天去了单于府,哪怕后来知道你骗了我,我也没有一丝后悔。
你既已决意同我断绝往来,我也尊重你的决定,你不用觉得抱歉,让你帮我本就是我的奢望,更何况你已经帮了我许多,应该是我对不住你,将你牵扯到燕的事中让你难做。
杨箐,哪怕知道了你是卫时安,我还是想叫你杨箐,无论是杨箐还是卫时安,你都是我此生知己。
有件事瞒了你很久,现在不告诉你,怕以后没有机会了。去年史副使提出为我求娶你时,我有过动摇。那一瞬间,我想过你嫁给我,和我一起治理燕国。很抱歉,有那么一瞬间将你当作筹码。
心中有佛,哪里都是修行。你我知己好友,哪怕再不联系仍是知己好友。人常说此生得一知己足矣,我此生能得你为知己,已然无憾。
盟约一事,我依然遵守。若是大唐能成为你心里的大唐,等我继位带着大燕举国来附。
山高水长,不知何日再见,你我各自珍重。愿有朝一日你能得偿所愿游遍天下。若是有机会,希望我们还能一起在赏月。
愚兄安庆宜。
李昭翻来覆去将信看了几遍,心中不断想着何为卫清心中的大唐。
文生捧麦门冬饮着站在李昭身后,麦门冬饮有些凉了,文生正欲换一杯,李昭突然起身,两人相撞,麦门冬饮尽数洒下。
文生登时吓得腿软,瘫在地上不住求饶,文宝忙上前帮李昭擦拭,赶在李昭之前责骂文生。
李昭心烦意乱正欲责骂,见文生跪在地上鼻涕眼泪流的满脸都是的可怜样,不知怎么竟有些开不了口。
李昭挥了挥手,文宝忙将文生扯了出去,回来时见李昭正捧着安庆宜的信发呆。文宝心中忐忑,蹑手蹑脚走到李昭身后轻声唤他“圣人?”
许久不见李昭回应正欲再唤,李昭突然将被打湿的信伸了过来“毁了吧,告诉川柏,他从来没有收到过从北燕来的东西。”
“唯。”
卫清此时正在金州城外看着将士安营扎寨。
处暑刚过,岭南道突然传来瘟疫爆发的消息,死亡人数已过万,全道连带刚收复的安南都护府,梧州以西八个州皆有病人出现,岭南道仿佛一夜之间被人在各个州投放瘟疫。
半个岭南道笼罩在瘟疫之中,传播之快,病发之猛让人胆战心惊,不由得往天灾上联想。
岭南大疫的消息刚至长安,第二日便有人上书,李昭任用女子为官,惹得上天大怒降疫于岭南,谏请李昭贬卫清为庶民,以慰上天,下罪己诏,以慰百姓。
不断有人附和着,要卫清贬黜,李昭罪己。甚至有御史直指李昭昏庸,使卫清霍乱朝堂。
卫清在朝堂上听着不由大怒,出列斥责“岭南大疫,尔等不思如何应付瘟疫,安抚百姓,反倒在这指责圣人是何居心?”
中书舍人开口道“一道之内爆发瘟疫,半个道沦为疫区,几天时间上万人毙命,这算不得天灾吗?难道不是上天的示警吗?”
卫清道“我带兵八年,少有败仗,怎么没见上天罚我。”
“上天怜惜大唐使女侯有将才,可女侯非要入朝堂,便是罪过,这便是上天的示警。”一句话将卫清的功劳归结于天,卫清不过是天选之人。
卫清冷笑一声“若是再有战事,还望舍人记得自己说我是罪人。”
苏侍中沉声道“上天示警,尔等怎知不是因为世家贪政,惹得民怨天哀。”
“卫大夫说得不错,岭南大疫,尔等不思如何应付瘟疫,安抚百姓,反倒在这排除异己,是何居心!”
卢令公本不欲与小辈争执,见苏侍中已发话,也开了口“岭南大疫圣人的罪己诏是一定要下,至于卫时安之过,待灾疫平定,再论也不迟。”
卫清跪在殿中“臣请命,率并前往岭南平疫。”
一御史中丞道“卫大夫还未曾洗脱引发上天示警的嫌疑,不能离开长安。”
苏侍中道“你也说了是嫌疑,难道就因为你们的猜测便要打杀功臣吗?”
“下官没这个意思。”
“是没这个意思,还是不敢有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