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尚久在得知定国兵败撤退的消息后,不禁叫苦不迭。以他目前的兵力,对付靖南王耿继茂已是捉襟见肘,如今再加上一个尚可喜,更是难以为继。当今之计,也只有拼命向曾经的老冤家郑成功求援了。
这一回郑成功倒是来了,不过他却只是象征性地攻打了一下清军的鸥汀寨,并给郝尚久传了一道手令,声称自己要先行前往揭阳征粮,要求郝尚久务必固守城池,不可再叛投降清。得到消息,郝尚久不禁感动得热泪盈眶,认为郑成功不计前嫌,亲率大军前来救援,实在是雪中送炭,至于征收粮食,也是理所应当。
闰六月初九日,在经过数月的休整之后,定国再次率军攻打肇庆。随着明军主力离开梧州,广西防务瞬间空虚,线国安、马雄乘机出动清军水师一举攻陷了浔州、梧州和平乐,并于桂林尽屠百姓,以为惩戒。
驻防广西的明军抵挡不住节节败退,清军旋即又攻陷了阳朔,知县朱喜三及总兵覃相伯、副总兵朱亨叔、周星茂等人尽皆战死。
不久,明军水师营总兵陆秉宣、廖凤率战船二百余艘抵达了梧州江面。
二人留下十余艘战船守住河口,防止被清军阻断退路,紧接着便向驻守梧州水寨的清军水师发起了反击。
在侦悉明军水师的作战部署后,马雄立刻派出三条轻舟伪装成渔船的模样悄悄驶出水寨,借着夜色的掩护,逼近河口。
负责值守的瞭望兵站在桅杆之上,借着月光陡然发现江面出现三条轻舟,顿时提高了警惕,随着轻舟越靠越近,瞭望兵张目望去,只见每条船上都载着数名身穿破旧短褂的渔民,看样子都是些附近的渔民。
见此情景,瞭望兵不禁松了一口气,扯着嗓子大喊一声道:“喂,我说老乡!你们不知道这里在打仗么?刀剑无眼,还不快快退去!”
听得明军战船方向传来的呼喊,其中一条轻舟上站起了一名赤膊上身的大汉,也朝着对面喊道:“军爷容禀!我等皆是附近的渔民,在江上讨生活,这条水路是咱们回家的必经之路,还请军爷通融通融,放我等过去吧!”
“不行!镇台大人已有严令,片板不得通过河口!你们且停船靠岸,走陆路回家去吧!”那名瞭望兵当即表示了拒绝。
“这船是咱们吃饭的家伙,可丢不得啊!军爷您就行行好吧!”那名大汉边求着情,边用眼神示意三条轻舟继续缓缓向前行驶。
“大半夜的,嚷嚷啥呢?”正在说话间,水师守备刘成杰揉着惺忪的睡眼从船舱里走了出来,骂骂咧咧地说道。
“将军,有三条渔船非要从这里通过河口,小的不同意,故而惊扰了将军,请将军恕罪。”瞭望兵站在桅杆之上,向着下方甲板上的刘成杰抱拳禀报道。
刘成杰微微一皱眉,扶着船舷往前方望去,果不其然,有三条轻舟正向着船队方向愈行愈近。
“停下!再靠近一步,老子可要下令放箭了!”刘成杰也不跟他们客气,厉声呵斥道。
“军爷息怒!军爷息怒!”刚刚说话的那名大汉似乎是被刘成杰的气势吓到了,慌忙摇晃着胳膊高声疾呼道,“并非小的们不肯走!实在是因为水势太急,顺流而下停不住船啊!”
刘成杰隐隐感觉似乎哪里不对劲,当即抽出腰间佩刀,大喝一声道:“毋须废话!若再不调头,老子可要开船来撞了!”
那大汉于是不再答话,重新坐了下来,任凭轻舟向前驶去,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
刘成杰大怒,立即指挥着数艘战船向着对面的轻舟包抄过来。
眼看三条轻舟马上就要被明军水师战船撞翻,先前说话的那名大汉突然脸色一变,直接从脚下抽出一把钢刀,大吼一声道:“弟兄们!跟我夺船!”
随着一声令下,三条轻舟上的清军纷纷卸去伪装,各自手执兵刃,以攀爬绳索挂住船舷,迅速登上了刘成杰所在的这艘明军战船。
船上的明军水师营将士本就不擅肉搏,哪里是这些清军的对手,包括刘成杰在内,顷刻就被尽数砍翻在了甲板上。
河口水道狭窄,尽管发现了清军的行动,但由于明军水师战船全都挤在一起,一时半会儿间根本分散不开,清军于是故技重施,一船接一船地与明军展开了争夺,很快就将这十多艘战船尽数俘获。
次日天才刚蒙蒙亮,连夜紧急运送至梧州码头上的一百多门火炮,便突然一齐向着江面上的明军水师战船开火。
顿时硝烟弥漫,炮声震耳欲聋。
炮弹接二连三地在明军水师战船阵中落下,激起一道道水柱,尽管炮弹的命中率并不算高,可一旦被击中,立刻就能将船体炸出一个透明的窟窿。
在清军猛烈的炮火中,不少明军水师战船中弹失去控制,不停在江心原地打转,还有不少战船被打中火药库,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借风势,船上的明军将士救援不及,只得纷纷弃船,跳江逃生。
趁着明军船队阵脚大乱之际,清军水师全面出击,那些受伤的明军战船移动速度十分迟缓,很快就被清军的十桨快船分割包围。见突围无望,不少战船选择了向清军投降,只有极少部分战船继续拼死抵抗,不过很快都被一一击沉。
待至天明,明军水师战船已折损了大半,陆秉宣和廖凤二人不敢再战,急忙匆匆组织剩下的几十艘战船,转动风帆,与清军脱离接触,向着河口方向撤退。
哪知河口昨夜就被清军所占,清军用缴获的十多艘战船拦腰横截住河口,并以船上配置的虎蹲炮猛烈轰击残存的明军水师战船。
明军大败,本就所剩无几的战船,再度折损过半。见原路返回已不可能,陆秉宣和廖凤二人只得率领残部退往了藤县一带。
告急文书如雪片般飞来,定国担心后路被清军截断,不得不下令全军撤围,退兵回援广西。
随着定国率主力大军从广东返回,明军很快便重新收复了化州、吴川、信宜、石城等城,定国旋即又令义子李远分兵前往收取贺县、平乐。
在拔除了桂林外围的各处据点后,定国于是亲率两万精锐再度向桂林进军。
在凄厉的号角声中,明军将士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浩浩荡荡地向前行进。定国手执梅花枪,端坐于“二斗金”上,冷冷地注视着前方不远处的桂林城,向着众将士大声鼓劲道:“弟兄们,桂林就在眼前,加快行军速度!破城便在今日!”
“诺!”众将士边向着桂林城方向疾行,边齐声虎吼道。
城墙上方巡哨的清军士卒很快就发现了浩浩荡荡杀奔而来的明军,急忙敲打着锣鼓,向城中高声示警道:“明军攻城!明军攻城!”
不到半个时辰,明军弓弩手便率先抵达了桂林城外,他们迅速摆下阵势,张弓搭箭,将大量箭矢倾泻向天空。那些从天而降的箭矢大多落在了城墙之上,守军根本无处可避,中箭者不可计数。
躲在女墙后的清军弓弩手亦不甘示弱,不约而同地举起弓弩,瞄准城外明军,奋起还击。
明军刀盾兵挡在弓弩手身前掩护,尽管大多数箭矢都被盾牌挡住,但还是有少量漏网之鱼,钻进盾牌间的空隙,一旦有人中箭倒下,立刻就有人从后面补上。
就在双方隔着城墙对射的同时,明军主力也已集结完毕,伴随着隆隆战鼓声响起,三千明军精锐携带着攻城扶梯冲出战阵,如潮水般涌向了桂林城。
虽然不少人都倒在了进攻的道路上,但始终没有一个人退缩,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只有用最快的速度冲到城下,才能够躲开守军射来的箭雨。
此战,定国吸取了上次攻打肇庆时扶梯不足的窘境,临出征前就命工匠提前打造了一大批攻城扶梯。当冲到城墙下方后,这些明军将士旋即架起登城扶梯,蚁附攻城。
顷刻间城墙上布满了扶梯,守城清军烧一梯,明军便再架起一梯,推倒一梯,又重新增补一梯。很快就有一名明军士卒率先跃上了城墙,附近的清军见状急忙聚拢上来,举枪便刺,这名刚刚登城的明军士卒在慌乱躲避间,不慎跌落城下,丢了性命。
不一会儿,又有一名明军士卒爬了上来,但见此人一把抱住面前一名清军士卒的后腰,狠狠一个后空摔,便将那人给扔下了城去。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在城墙上站稳脚跟,就被三四支长枪同时贯穿了身躯,鲜血内脏瞬间流了一地。
双方激战大半日,城墙上下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半凝结的污血顺着城墙砖的缝隙缓缓流淌下来,令人触目惊心。
定国驻马于帅旗之下,眼见前方战事不利,当即对着身旁的传令兵吩咐道:“此仗关系着我军生死存亡,清军已然力竭,熬不了多久了!速速传令下去,继续猛攻!不论付出多少伤亡都必须拿下桂林城!”
桂林守将线国安见形势愈发危急,急忙对着城头上的清军高声大喊道:“传本将军令!杀敌一名赏银五十!若杀敌将校,再赏金百两!”
在线国安重赏的承诺下,清军再度迸发出了强大的战斗力,一连血战了整整七昼夜,明军仍然没能攻下桂林。
定国见迟迟未能取得进展,心中焦虑,遂将中军大营推进至西街古尧山,方便就近指挥。同时命右统军都督王之邦、副将王国仁率部前往西城外铁马柱头开挖地道,打算故技重施,以放迸之法炸塌城墙,迎大军入城。
然而线国安对此早有防备,正当明军将地道挖成,开始往窖室内运送火药的时候,一名奉命潜伏于明军内部的清军死士突然在窑室内吹燃了一枚火折子。
“住手!你是想死不成?快些把火灭掉!”正在窖室内督促众将士填装火药的王国仁陡然见到一丝火光腾起,心中不由大吃一惊,急忙快步冲上前来,伸手就要去抢夺清军死士手中的那枚火折子。
还没等王国仁冲到面前,那名清军死士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随即毫不犹豫地把手一松,火折子脱手落地,顷刻间便将整座窖室内的火药全部引燃。
沉闷的爆炸声骤然响起,大地也随之剧烈震颤起来,整个地道瞬间被爆炸完全摧毁,热浪滚滚直冲地道入口,让人根本无法靠近。
尽管爆炸的位置就在桂林西侧城墙正下方,但由于明军火药还没来得及全部填装完毕,加上窖室外的甬道并未封死,爆炸威力大打折扣,除少数裂缝外,并未对桂林城墙的整体结构造成太大的损伤。
定国此时正在中军大帐与诸将议事,突然听见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定国不禁吓了一跳,一种不详的预感顿时蔓延遍全身,声音也随之颤抖起来:“是哪里爆炸了?”
话音未落,就见王之邦跌跌撞撞地从帐外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惊魂未定地说道:“元帅,大事不好!地道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