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劫出现在阆苑之中。
已然换了一副面容,本尊的面容终不在遮掩,阆苑下,此时,一身鹅黄色轻纱的玉蝉儿正在安抚怀里的苏婵,眼角挂着泪滴。
身躯在颤抖。
苏婵终归抬头问道“娘,我爹不是江左梅郎?他说的是真的吗,爹为什么丢下我们,爹是谁?”
玉蝉儿浑身有些颤抖。
如何说得出半句话。
至于那先生,她如何会不知其人到底是谁。
“苏劫!”
苏婵愕然浑身一怔,瞪大双眼“苏劫?!我爹是苏劫?我爹是秦人?他不是齐人!”
苏婵自然知道苏劫是谁。
自打他懂事以来,整个齐国上下朝野庶民,临淄士子,谁不知道苏劫。
可谓战国以来的天下第一!
如今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两百年来第一个公爵,天下英雄无数,一遇苏劫半生空。
遥想权相吕不韦,各国君王贵胄,信陵君,平原君,李牧,廉颇,项燕,让无数的英雄折腰俯首。
就连琅琊鬼谷,娘亲的老师,都败于苏劫之手。
刹那间。
苏劫的种种故事,袭上心头。
让苏婵几乎陷入呆滞!!
他身在临淄,如今齐国上下的处境,可谓都是苏劫一手盖压一国,尚未攻打,举国已乱,天下各国余孽纷纷向着临淄聚拢,在野流民无数,在朝阴霾遮蔽,人人畏之如虎!
这样的绝世人物,苏婵平日里,也只是在说书人,和琅琊船上当作故事来听。
心中早就洋溢起了无限的崇拜和遐想。
“我苏婵也能成为这样了不起的人吗?”
然而,而他一直都认为,自己的爹爹并不比苏劫差,自己的爹同样是不弱于苏劫的大英雄!为此而自豪,他可是江左梅郎的儿子。
从齐人的眼神里,他们看得出,他们是发自内心的感激自己的父亲。
所以,他从来没有怪过父亲抛下他们母子。
前往秦国。
他知道,在战国之中,有一种人质的说法。
自己的爹爹,就是为了齐国,去了秦国做人质。
玉蝉儿扶着苏婵的脑袋“你爹是苏劫,苏劫也是江左梅郎,世上从来没有梅长苏,只有秦国公苏劫!你爹是秦国的大臣,主宰着当今天下大势和亿万苍生百姓的性命,他是这个世上最了不起的人,娘曾经不敢和你说实情,是因为,如果齐国和楚国任何一个你爹的敌人,知道你是苏劫的儿子,一定会有人生出恶心,用我母子二人去要挟你爹,那个时候,你后胜伯伯都保不住我母子二人,你从小就和你爹一样聪明,这其中的道理,娘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但相信你会知道娘和爹的苦衷,不能哭,不能闹,因为,你姓苏,你爹是苏劫,你是秦公的儿子,秦公的儿子不可任性。”
玉蝉儿的语气坚定。
恍然之间,似乎准备倘然面对。
七年了。
苏劫来了,当年的事情,也终归是要面对,苏劫要面对,玉蝉儿要面对,苏婵也要面对。
苏婵收住眼泪。
心神波澜起伏,难以平静。
“我,我是苏劫的儿子!!”
“不错,是爹对不起你和娘!”
阆苑转角处,一道身影缓缓出现,让玉蝉儿神色一张,两眼望去,七年思念化作无尽泪雨,她极尽想要克制,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控制。
苏婵转过身,小手指着苏劫,正要说话,随后整个人也不由僵在那里。
转而用手抹了抹自己的眼睛。
他可以断定,面前的人便是时才那位先生,然而,其面容已然于先前大不一般,让他惊愕的便是来人于自己简直如一人。
苏婵颤颤巍巍的喃喃道“爹!?”
苏劫看着这亏欠的母子,一时欲说不能。
只能两眼看着已然有些憔悴的玉蝉儿。
一时相对无言。
玉蝉儿终归打破了沉寂,道“我本以为,这一生,你都没有机会来齐国了。”
玉蝉儿知道。
苏劫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来齐国,那就是一统天下!
可是,谁能想得到,这一统天下的进程,也就短短七八年。
苏劫道“所以,你准备瞒我一生一世,让我留下一生的遗憾和愧疚?”
苏婵一听,顿时猜到了几分这其中必然有所不知的隐秘,开口道“娘!你!”
苏劫怎敢责怪玉蝉儿,随即转而道“婵儿,当年,却是我不告而别,不管是什么原因,抛下你们母子,都是我苏劫一人的过错!我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也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我心何安?”
苏劫对着玉蝉儿深深一拜,“夫人,如此大错已然造成,时光不可回转,唯求你我之余生,能够相伴,让为夫一尽责任,苏婵,乃是我的长子,便是大秦国公的长子,我当好好培养他长大成人,成为匡扶济世之才!苏劫真心愧对夫人!”
当年,玉蝉儿中毒。
芈辛几番出言,想要带玉蝉儿回咸阳。
但终归在国家之事面前,和其他种种考虑下,苏劫便连夜带着芈辛,后胜一同离开了临淄。
玉蝉儿忽然神色一怔,说道“苏劫,我从没有怪你,说到底,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于你并无关,这其中的因果,你根本就不知,婵儿怎会怨你!”
苏劫蓦然抬首。
看着玉蝉儿婆娑的凤眼。
确实,他不知!
但是,他却能依稀知道,苏婵就是他的儿子,没有假!那么这其中,差错到底出现在哪里!!!
苏劫骇然问道“婵儿,你!我!”
玉蝉儿上前,来到苏劫的面前,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玉蝉儿说道“夫君,你都忘了!”
“我忘了?临淄往事,历历在目,多年来,时时思念临淄种种,我苏劫怎会遗忘半点!”
玉蝉儿再次问道“公子当年,临淄种种,谈何说起?这临淄上下,妾身不算,何事让夫君历历在目,不敢遗忘半点?到底是什么,让公子念念不忘?”
苏劫陡然清醒!
额头弥补了冷汗。
对啊。
他苏劫去赵国,去楚国,去天下各国,都不敢说历历在目,为何独独在齐国,他内心深处却有一种总不愿忘记的事,让他从是心中奇怪难言?
这是矛盾的。
每每看着东方心中万般失落。
苏劫看着玉蝉儿,说道“是,你,是你玉婵儿!可是!!”
玉蝉儿再次问道“当年,婵儿遭逢暗算,夫君将婵儿从稷下学宫救出,回到别苑,那事后之事,夫君可还记得?”
苏劫的心情犹如黄河之水倾泻奔流。
因为他真的想不起来了。
或者说。
断片了。
那夜,玉蝉儿中了风间的毒,随后,回到别苑,用天丁解毒。
直到第二日,苏劫的记忆,就剩下了抚琴,等着玉蝉儿转醒。
再然后。
芈辛来告诉自己,说自己要了玉蝉儿,不如将玉蝉儿带回咸阳。
证据就是说床单上有落红!
然而,自己却说,那是天丁咬出来的血。
如今再一想,芈辛也是女子,安能辨别不出,落红和虫蛊咬出来的血?
要说,唯一有问题的地方,也就是在这里!!!
苏劫失忆了。
这个失忆仅仅就是在当夜!当晚!
为什么会失忆?
为什么苏劫会总放不下临淄?
如此一看,必然是因为玉蝉儿和苏劫已然有了夫妻之实。
以苏劫重情重义的性子,所以会在潜意识里,不断的思念临淄种种,却道不明这其中因果。
无疑,这才是玉蝉儿时才所说,这条路,是玉蝉儿自己选的!
苏劫问道“婵儿,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想不起来。”
“夫君,要想起来吗?”
……
苏劫跟随着玉蝉儿,来到了一处别苑。
印入眼帘的一切种种,如画面一般在苏劫的脑海里闪过,很快,他便认出来了,这是当年,他在临淄时住的地方。
当初救玉蝉儿,也是在这里。
这里的摆设,并无大多变化。
似又有意被人刻意所为。
苏婵说“后胜伯伯说这里是爹以前住的宅院,就送给了娘亲,不过我和娘亲很少来!娘亲也不让我来。”
苏婵话音刚落,众人便来到了七年前的那处屋子前。
苏劫问道“婵儿,为何要来这里?你是想通过这样的方法让我想起?”
玉蝉儿说道“是也不是,其中因由,夫君一进便知!”
玉蝉儿对苏婵说道“跪在这里,爹娘在里面,没有叫你,不许进来!!!”
苏婵一听,老老实实的跪在了门口!
玉蝉儿牵着苏劫推开了那尘封已久的门檐,关上了大门。
可谓于当年,一点没有变化。
苏劫感慨万千,他记得这里,可是,却记得不其他,还有和玉蝉儿之间的事情。
苏劫问道“婵儿,这里到底有何特异之处,为何一定要来这里?”
玉蝉儿说道“夫君,不知也属应当,相关种种,夫君想起来了,自会清楚,总比婵儿自己说要清楚,至于为什么要在这里,那是因为,这术法只能在这里。”
“这?”
玉蝉儿的话太过于玄奇,但是,苏劫断然也不会不信。
玉蝉儿从阁子里取出一个匣子。
随即说道“夫君应当知道,婵儿师出何人!”
“琅琊鬼谷!”
玉蝉儿点点头说道“七百年来,术士之流派从未泯然于世,至黄帝起,天下流派并起,既炼丹制药救济世人之术士,亦有观星占卜,斡旋天下大势之术士,亦有研究草木至理,阴阳五行之术士,然,有阴便有阳,有善便有恶,此乃永恒不变之真理,术士历经千年,研究出治世之经书,自然也有人研学了至邪之术以害人,但是,即便是至邪之术,能否害人,非取决于术,而是取决于人。”
玉蝉儿的道理说的简单通透。
哪怕就是一把刀,在不同人手里,其到底是为善还是为恶,是因为人,而非因为刀。
玉蝉儿接着说道“我听说,夫君娶了一位苗族女子!”
苏劫道“杜莎!于你一般的善良!”
玉蝉儿笑道“夫君切莫以为婵儿是一位妒妇,婵儿相问,只是想问夫君,苗族起于三苗,而三苗之中巫蛊术法,姐姐可于夫君说过凡几?”
苏劫自然知道。
哪怕在后世几千年,苗族寨子里都多闻养蛊之说。
但是系统的说,苗族养蛊之术有多少种?一百零八种!这也是从黄帝时期,流传下来的本领。
苏劫说道“我听杜莎说过,古三苗族号称有三十六堂神,七十二堂灵,代表三十六般大术法,和七十二类小术!乃是先贤智慧之精华,为夫的天丁便位列堂神!”
天丁是什么。
便是昔日,庞涓时期,鬼谷子为了给庞涓孙膑做掩饰,演示出的撒豆成兵,当然,是被后世赴会成了法术。
实则,只是一种巫蛊虫。
说到底,释放的也只是一种兴奋剂!让人能够战力翻倍!不惧疼痛。
而所谓七十二堂灵,是苗族的说法。
也就是七十二种巫蛊。
比如同心蛊,火殃蛊!苗族在后世尊为七十二堂灵,被世人百姓,赴会成了七十二种术法!
不管怎么去思考,实则,这种种都逃离不了科学的角度。
玉蝉儿微微一笑,说道“天甲,天乙,天丁,乃是先贤们领会自然万物,研究出来的本领以天字号划分区别而来,然而天下术法,已被这一百零八种术法笼阔,绝无其他,一百零八种术法中,有正,有恶,有善,有邪,但论至邪之术,无术可比的术法,也在其中,那便是天丙!!”
苏劫眉目一跳。“天丙?此术怎么说,为何厉害?”
玉蝉儿说道“此术,可杀人于无形!”
苏劫知道,再玄奇的术法,也能以科学角度来解析,所谓杀人于无形,太过匪夷所思,而且,所谓术法,其实也是因为古人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能概论术法二字。
见苏劫疑惑。
玉蝉儿解释说道“夫君不通术法,不通药理,听起来,或许有疑惑,但这天丙七术,虽可杀人于无形,但同样,施展起来,极为繁琐,掣肘极多,往往要布局多年,轻易不可见。”
苏劫这才释然。
如果真的如玉蝉儿所言,杀人于无形,那不想杀谁就杀谁了,如何可能。
但若是要布局多年。
这其中的意理就难以琢磨了。
苏劫问道“莫非,我中了这天丙之术!”
玉蝉儿道“天丙乃是有七种邪术的盖称,夫君所中,乃是婵儿唯一会的一门天丙术,名为落忘之术!然而,即便是施展这落忘之针,若非夫君自己愿意,妾也断然不可为,落忘之术,乃是为了让人忘却记忆。”
苏劫恍然大悟。
让人忘却记忆,这等术法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玉蝉儿最后打开木匣。
从其中取出一根银针。
说道“天丙七术,至邪,每一术都有其独特性,然而,千百年来,七术失传一半,婵儿知晓的,除了落忘针,也只有一术尚存在世,此术,便是那可杀人于千里之外的邪术,但施展起来,因人而异,就夫君来说,绝无可能,夫君断然不需担心。”
苏劫好奇的问道“夫人能否详说,此术为何能杀人于无形?”
玉蝉儿道“天丙七术有一个共性,一为因果,二为接触!二者不相合,此术便无效!”
苏劫顿时深吸一口气。
心道“这不就是后世所言的接触律和因果律吗?”
什么是接触律,什么是因果律!
说白了,这七大邪术同样能够解释啊。
在后世,许多文献中,尤其是在宋代和国外中世纪时期横跨两百年的臭名昭著的猎巫之战中,有人将当时的巫术,类似于中原的蛊术做了研究。
整个地球上,古往今来。
所有的巫蛊之术,都离不开两个定理。
这个定理就类似于数学里的公式,分别为,因果律,接触律。
不讲原理。
就讲后世经常老人所言的扎小人!!
用针去扎木偶,前提,还要在木偶上布置下仇人的贴身物,比如头发,衣服等等,这其中原理先不谈,先说公式,这就是因果律,如果这个人和你很熟,日常都会接触,夫妻之间弄些乱七八糟的,那就是遵照接触律。
律既是规律的意思。
所有的术法,都离不开这两种为前提。
这天丙七术,如今,经玉蝉儿这么一解释,便豁然开朗,难怪说,这七术邪归邪,但是,你没有因果接触,你也断然不能随意施展。
难过说,要想杀人于无形,往往都要布局很久很久。
苏劫此时,到不着急立刻恢复记忆。
反而饶有兴趣的问道“夫人,这世间万物,脱不开阴阳五行,这邪术,原理何在?夫人可知?”
玉蝉儿指了指苏劫的心脏。
说道“原理便是心意!”
“心意?”
玉蝉儿说道“人有七情六欲,哪一欲出现破绽,此术便可布局攻心,最后,通过特定的媒介,和特定的地点,通过外力促使这一欲爆发,让人意志不可承受,自此,神仙难救,这不就是杀人于无形。”
苏劫猛然一怔。
这邪术,如此一解释,当真是邪!
作为后世的苏劫,其实比玉蝉儿知晓的更多。
经玉蝉儿这么一说。
这不就是催眠么!
催眠也有媒介!
攻破心理的破绽!
比如,施法者通过某种媒介将一个人心头最薄弱之处给找出来,这样的人在这一处薄弱的地方就容易被人进入到催眠状态。
然而,直到在特定的地方,特定的时间内,又通过某种媒介于之前的催眠发生化学反应。
让人整个心理猛然崩塌。
说到底,这也是攻心之术,不过,乃是为了纯粹的杀人而生。
这样的术法,在中国以及世界古代历史上,并不少见!
确实,可以杀人于无形,但是,对施法者和目标者之间的因果和接触要非常的多,你没有这个因果,没有这番接触,是断然攻入不了目标人物内心的。
因为你要找到适合目标人物的媒介。
所以,这天丙七术再如何邪,也同样要遵守因果律和接触律。
苏劫此事看着玉蝉儿,说道“所以,这里,便是特定的地点!特定的时间,便是我回临淄之日,因为你知道,我回临淄之时,便代表着,天下即将归一!”
苏劫终于明白过来。
为什么一定要来这个地方。
因为,这是他和玉蝉儿说好的地方,在一个时间,一个地点,便会发生化学反应!
他被催眠了。
玉蝉儿看着苏劫道“公子,你爱婵儿么!”
话音一落。
银针断然落在了头顶百会。
玉蝉儿的声音仿佛变得跨过了时间长河。
苏劫脑海陷入了无边记忆。
种种画面。
“公子,你爱婵儿么?”
玉蝉儿浑身的香汗,浸透了衣衫,完美无暇的曼妙身姿,若影若现的挑战着苏劫的心绪。
她虚弱无力的躺在床榻上。
奋力用手臂扣在苏劫的脖子上。
苏劫不自觉的道“这是何苦?你知我乃秦国之人!”
玉蝉儿咬着嘴角说道“你欲一天下,在你眼中,你我之间,哪有秦齐之分?今日这般,你要我与不要,婵儿身心早就是你的人,今生也无二路!”
苏劫道“你此番言语,乃是迷情所至,天丁自会解毒,清醒之后,你当知你乃胡言乱语!”
玉蝉儿说道“公子,婵儿通晓药理,是毒是药,哪会分不出来,风间知我懂药,早有了谋算,给我吃的非毒,天丁如何解。”
……
“公子,妾身知你心有鸿鹄,怎忍心你为我而独居偏隅之地,妾身当在齐国,等你完成一统大业,再相聚首。”
……
“夫君不当挂念妾身安危,全心为秦国大业,妾身也断不会让夫君心有后顾之虑,全当妾身自私之举,望今生于夫君还有相见之日,那时,必是天下统一之时!”
种种记忆,浮上心间。
连苏劫自己都不知,玉蝉儿会在那个时候,对自己施了落忘之术!
因为苏劫心里有了破绽。
说道根本。
他心中有玉蝉,但为了天下,他不得不回秦!
然而,玉蝉儿又深明苏劫的大义,宁愿孤苦无所依,但既然得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已然全了自己的心愿,在她心里,他便刻上了苏劫的印记,她便是苏劫的女人,苏劫的夫人。
自当望夫于临淄。
至于苏婵,那是二人都没有想到的。
时间长河前。
时间长河后。
七年前的玉蝉儿,和七年后的玉蝉儿,说出了最后一番同样的话,“天下一统之日,便是你我相聚之时!”
特定的媒介是什么!!
苏劫心中最挂念的是什么?
自然是一统天下。
此番,特定的时间,便是一统天下。
刹那间。
这番话,就等于后世催眠师在耳边的一个响指!!!
苏劫蓦然睁眼。
七年前那一夜的记忆,整个弥漫在脑海中,挥之不散!!!
这件事。
苏劫是自私的。
玉蝉儿是自私的。
但是,他们都没有错,错的是这个时代,错的是他们的身份,彼此都是不知对方的心意!
如果说,苏劫一直都知道,玉蝉儿早就是他的夫人。
不可能不带走玉蝉儿。
而玉蝉儿却认为,自己会成为苏劫的掣肘,因为她的背后是琅琊山,是鬼谷,还有齐国,然而,她又想得到自己心爱的男人,又不想让自己成为苏劫的弱点,只能选择孤独一人,定下一统天下日,记忆归来时的盟约。
然而。
清醒来的苏劫,以其胸襟根本就不可能将当年的种种放在心上。
为此之时,本心为何?
那便是,要极近自己的能力,来保护他们母子,过去种种,已然如风雨消散。
对他来说,让苏氏宗庙得以团聚!
让天下之人能够团圆。
是对天下大义,也是全了自己之大义。
要说众夫人,苏劫唯有愧疚的便是玉蝉儿了!
苏劫忽然上前。
横抱着玉蝉儿。
让玉蝉儿整个人都是一怔,本能的挽住苏劫。
“夫君,你想做什么!!”说到这里,已然面如红霞!
只见苏劫将自己轻轻的放在了那七年前的床上,干净整齐的被褥直接被苏劫扔在了地上。
苏劫嗤笑,道“有些记忆,本公还未来得及想起,到是麻烦夫人,替我寻找下记忆!”
话音一落。
床帘一展而落,春色一片。
玉蝉儿眉心的梅花如临二月,绽放娇艳!如火如荼,极尽交融!
门外!
苏婵足足跪了一个时辰,膝盖生疼,眼睛都红了!“娘,爹,你们在干嘛,孩儿好疼!!!”
……
后胜的丞相府。
此时。
下人飞快的通报“丞……丞……丞相,玉蝉夫人还有小公子,被,被,被一个不知来路的人带走了!刚出临淄城,尚未走远。”
后胜刚从王宫回府,此时还未来得及落座,刚刚饮了一口茶,闻言喷了一地。
玉蝉儿。
那可是他兄弟的夫人,小公子苏婵,那是他兄弟的子嗣。
被不知来路的人带走?
吓!!
惊!!
呆!!
后胜问道“梅祭酒?是不是梅祭酒!!”
要说梅长苏,怎会不告而别。
不是梅长苏,怎敢带玉蝉儿?
下人面色发白,说道“绝非梅祭酒当面,我等都知梅祭酒样貌,怎会认错,夫人定然是遭此人胁迫!!!丞相快去救人啊。”
后胜大怒,指着下人,颤抖道“为何不拦,现在才来!!你如何知是遭胁迫?”
一脚将下人给踢翻。
下人顾不得其他,立刻说道“相爷在宫里,小人哪调动得了人,万般心急,也只能等候相爷回来啊,再说,那人持着秦国的印信,必是秦国之人,而且,定然是梅祭酒的仇敌,若是友人,岂会如此不通而走,此举定是胁迫之意,而此人持秦国之印,城卫也不敢拦,只能快速命人来通报相爷,相爷快去救人啊,这小贼此刻尚未走远,快马还追的及!!”
后胜一听。
是秦国的,怒道“定是那秦人想要以此来胁迫我兄弟,来人,点三千骑兵,随我去救人!!”
下人道‘相爷悠着点,这是秦国,秦国!!人太多了,万一有了误会!!’
后胜一听。
顿时想起,如今正是秦齐对峙的时期。
若是自己这般大张旗鼓,被秦国加以利用!!!怎么办!!!!
给他扣个先行攻秦的罪名,他后胜不死定了!
后胜来来回回辗转不停。
长叹一声。“哎!!!这,这让我如何是好啊。”
一边是他的命。
一边是弟妹和侄儿的命。
忽然后胜问道“那,那秦国车马有多少人?”
下人道“差不多,不到二十人!”
后胜悲痛的坐在案上“罢了罢了!!!”
……
临淄官道上。
苏劫的四马铜车缓缓前行。
宽大奢华的马车之中,苏劫轻轻搂着玉蝉儿。
苏婵则是端坐在宽大的马车中,被苏劫逼着背书!
忽然,苏婵将书简放在一边,道“娘,爹,孩儿舍不得临淄!!还未来得及和后胜伯伯说,会不会!!”
说到后胜。
苏劫也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
这后胜,在贪财这一面,可谓比郭开还厉害,但是郭开没他背景硬啊。
郭开是暗地里弄。
后胜那是明里弄,不加遮掩。
之所以如此,其实和君王后有莫大的关系。
当初,自己第一次见后胜,后胜还是个顶着王亲名义的穷鬼,君王后只管不将这个弟弟饿死的原则,让后胜是一穷二白。
人啊,就是这般,最缺少的是什么,在他得势后,最在意的便是什么。
比正常人要更盛。
此次欲灭齐,就政治上来说,后胜,是必死无疑的。
田建或许可以苟活。
可是,苏劫也没想到,他的夫人和儿子,居然会受了如此大的恩惠!但换而一想,若是后胜知道苏劫的身份,这种恩惠,也不值什么。
可难能可贵的是,这后胜一直都记得,当年不是梅长苏,自己还是一个赌徒,不是梅长苏,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成为齐国的相邦。
自古仗义屠狗辈!
后胜便是典型的这种人,他是贪,他是不得人喜欢,他是霍乱了齐国,但是齐国家底厚,百姓君王后时期,怎么样,现在依旧是怎么样。
在后胜眼里,他没错!
然而,在他最为潦倒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帮过他。
他记得的恩义不是苏劫。
而是这个他自以为的兄弟,梅公子!
这就是恩情了。
苏劫问道“后胜,对你好吗?”
苏婵先是一愣,随即神色一黯,说道“对娘和我都好。”
苏劫面色一冷,说道“好!他既知你和娘被人带离了临淄,为何不派人追,他若真心待你,岂会不管你之生死于不顾?说到底,此人终归是怕惹恼了秦国,让自己身死而已,此等人,若是心有余力,或对你母子极好,但真到了生死关头,自会挂念自己的身家性命,你年岁尚幼,未及会懂!”
苏婵终归是无话可说。
因为,后胜伯伯确实没来追逐他们,也就是说,确实和爹爹说的一样。
苏劫看着苏婵的神色。
嘴角挂笑。
苏婵无趣,来到了马车头,坐在龙治和宫敖的中间。
二人此时一见,道“见过小国公!”
苏婵几时受过这等以下对上的礼遇,顿时道“苏婵见过二位叔叔!”
瞬时。
三人便打开了话匣子。
宫敖这个大嘴巴子,那是说得个天花乱坠!!
其中,苏婵最爱听的,便是这么多年来,他爹在各国征战,那经天纬地的奇谋妙计!
让苏婵头一次,知道,他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千百倍!!
眼看黄昏日落。
忽然,临淄狭长的官道上出现极近的震荡。
左右无数流民都纷纷从帐篷中探出了脑袋,朝着东边望去,远处,滚滚烟尘缭绕,铁骑马蹄践踏着土地,飞驰一般的追来。
巨大的纛旗上,编织着一个后字!
百姓见此情形,以及兵卒的风貌,不由发冷!!
“真要打仗了??”
骑兵甲胄加身,左右挂着大小不一的盾甲。
背后的长弓剑弩整装配齐。
宝剑长矛,纷纷持在手中!
这般阵势,若非后胜太有钱了,寻常齐军都没这般装备!大致一看,还真有些还原了当年齐国威震天下的技击之士风貌。
战国以来。
秦之锐士,魏之武卒,齐之技击。
虽然在人心中,各有先后,但不管如何,这三者加上一个胡服骑射,都是各自主宰了一个时代。
此番大举西行。
能不让人震惊?
宫敖,龙治纷纷策马停顿,朝着后方看去。
一个个顿时说道“保护小国公!”
苏婵侧目看去,道“是后……”
声音未落,就被宫敖一把提起,扔进了车内,疼得苏婵龇牙咧嘴!
苏劫看了玉蝉儿一样!
笑了起来,“这后胜,真是!!”
马车被千军万马给围住了,让流民们吓得远远退去,爬上了不远处的山头。
龙治一看,乖乖。
不下五千人马!!
五千精锐骑兵啊。
五千人,就为了拦住他们这个小小的马车!!
周围的护卫,除了二人,说不心惊颤抖,那是不可能的,你试试被五千人马给围观,还杀气腾腾的盯着他们。
然而,骑兵人群中。
豁然打开一道通道。
后胜眼睛咕噜噜的转个不停,左右一看,两个持盾的骑兵走在前面,将他护在中间。
这番模样,让山坡上的流民们顿时瞠目大笑。
这等胆小之人,还是为所未闻啊。
后胜指着马车说道“车内何人,为何要带走我弟妹和侄儿!!!速速报上名来,否则!!否则别怪我发标了!!”
半天没人回应。
副将道‘相爷,发标吧!!’
后胜恼怒一脚,恨不得将这副将踢飞。
他此时,带五千人,就是为了壮胆,怒骂“你个没眼色的东西!!”
后胜道“我无意于秦国为敌,此番阻拦,乃是为了带回我的弟妹一家,还请你行个方便,若是为此,而掀起两国交战,怕是误了大事。”
后胜也是光棍,直接说了,我不想和你们秦国打,你别逼我。
山源上的人,顿时整时怔住了,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齐相?这等人物?
在其他人看来,后胜这般率众,也太没出息了。
后胜哪顾得了这些。
“没出息!”
“软蛋!!”
“打啊,秦国都打身上来了,还不还手!!”
忽然。
车帘被掀开一角,只见宫敖恭敬从其中接过一物,随后,来到后胜面前,道‘齐相,此乃我家主上之物!你当知我家主上何人。’
骑兵们顿时恼怒不已。
你家主上算个啥。
我这五千人马!!!
后胜命人接了过来,从宫敖手中接过玉印。
此人是谁。
若是不足轻重,怕是动粗在说,然后在命人去赔礼,这是后胜的想法。
副将问道“相爷,这啥字?”
后胜道“这个叫镇!!平日让你多看书识字,你非要去喂马喂猪!!”
副将不好意思的绕头道“那这个呢!!”
后胜道“这个叫国!!”
“镇国!此人叫什么郑国?末将听说过,此人乃是秦国的水工!!”
顿时,骑兵纷纷大笑。
“我当是谁,居然是那个秦国的郑国!!”
然而,谁也没注意道,此时,后胜已然吓得面色一阵煞白!!!
浑身忍不住剧烈的颤抖,连腿都在哆嗦!!!
此时,听闻副将们在那里笑得欢天喜地,颤抖得转过头,一巴掌给了副将一耳光!!
“混……混……混账!!这……是……镇国公!!苏……苏劫!”
后胜的话不利索。
不是他不想好好说话。
而是真的说不出来。
他本就胆小。
他后胜几斤几两,他还清楚?
后胜心中痛骂了千万声“我他么将镇国公给围了?谁来救救我!!
五千人马,瞬时安静!
副将瑟瑟发抖!
小声又颤抖的道“相……相爷何时如此……喜……欢玩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