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敏贞等了俞晖走了很久之后,才从船里出来,缓缓离去,回到一家四合院,华妍带着孩子玩捉迷藏。
金敏贞问:“是不是屋子里有点冷,我再添些炭火?”
华妍温柔笑笑,说着不太流利的朝鲜语:“不用!”
“你来得这样突然,到了苏州,俞灿不知道吧?”金敏贞听到朝鲜语先一愣,也说朝鲜语回复,随即想到之前俞灿开玩笑说以后学学朝鲜语,一些话避着孩子们,只是没想到华妍学得这样快。
华妍带着孩子是今日到的,到了才叫人知会自己。华妍摇摇头,俞灿舍不得孩子,自己更舍不得,可人家查到眼前了,不得不逃。
金敏贞拉着华妍进屋说:“俞昭少爷找到你住的地方了?是我不严谨了,我的错,将寿绍瑾安顿在你公寓楼下。”
华妍还是摇摇头,说:“梅月。”
“谁?梅月?”金敏贞吃惊,怎么会!
华妍说着不太流利的朝鲜语,语调还带着苏州的温婉:“梅月以为这是我和俞昭的孩子,所以孩子像姑姑,很正常。”
“梅月吃醋也不至于啊!何况她……”金敏贞突然又想起来梅月在信中提到满洲国,一直以来,自己这边从未称呼过满洲国,谁会这样说?日本人?党务调查处?
坏了,难道梅月亲日了!
华妍白了金敏贞一眼,慢慢说:“要不是俞晖少爷被突如其来的友情冲昏了头脑,你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会信!你放心,梅月要是叛变,我不会留着她!”
“我和俞晖?突如其来的友情?”金敏贞反问。
华妍想了想,说:“友情以上,爱情未满,男女之间的神态心事在我这里你不用反驳,我自小学的就是这些!”
“你学的这些还看不透你自己的心,看来学了没什么用!”金敏贞反驳,然后正色问:“梅月怎么回事?”
“梅月联络寿绍瑾,寿绍瑾去杂货铺见面,回来的时候每月一路跟踪寿绍瑾到公寓附近,我带着孩子在公寓里的花园内玩,碰面了。”
“这么巧?”
“就这么巧!俞灿小姐说孩子们不能总憋在屋子里不去放风,上海这么大,又这样小!”华妍感慨。
金敏贞听了华妍的话,将信将疑,走出几步路,两个小孩子在偏门角落里玩灯笼玩得兴起,金敏贞突然回头,唇语问:“华妍,你被党务调查处发现了,对吗?
华妍苦笑了一下,点头说:“果然,你只有对俞灿的时候不设防,平时都不好骗的。”
金敏贞走上前,将华妍拉进屋内,说:“你要干什么!托孤?”
“很多年前,郁金告诉我一句话,能从党务调查处出去的人,只有死人!即便是死了,鬼魂也得刻上党务调查处的烙印,起初,我不信,如今,信了!”华妍抿抿嘴唇,双眸低垂,更具风情。
“要是你被梅月发现,在上海换个地方住就好,一定是更大的势力,让你恐慌,才来到我这个临时联络点,华妍,你要做什么?”
华妍没说话,只是说:“你欠寿绍瑗小姐的命,能不能替她照顾好孩子?”
“不能!这不是我的孩子!是……你和俞灿的!你们得负责”金敏贞也有情急之下口不择言的时候。
华妍笑笑,说:“要说起亲缘关系,比起俞灿,孩子们和你更近才是!”
“你说什么?”金敏贞问,之前华妍说知道孩子父亲是谁,金敏贞只当套话,如今是信了七八分。
“我说,求你,照顾好孩子,就当是我和俞灿的孩子。”华妍答,然后缓缓跪下。
金敏贞吓得后退几步,俞灿总说华妍生的美,金敏贞从未在意,一向清冷高傲的华妍此时跪下,满眼祈求,窗子的阳光撒在华妍脸上,圣洁的好像教堂里的圣母,更像庙堂里的白玉菩萨。
金敏贞也跪了下来,两个人相顾无言,却在此时惺惺相惜,她们都想豁出性命去试试许芙清的水到底有多深,俞家二老爷的天津一脉,和日本到底有多少勾结,俞家和寿家的瓦解不在外部,必在内部,和千千万万大家族一样被内部瓦解,和如今支零破碎的国家一样,也是从内部被一点点蚕食攻破,金敏贞有红色线支持,可以团结前进也可以独身孤行到底,而华妍不得不选择青天白日,她好像生来和青色有缘,戏班学青衣,青楼里卖笑……
金敏贞伸出手,她想抱抱华妍,这个比俞灿年长不了几岁却成熟世故的女孩子,自始至终都让人心疼。
华妍却用西式的礼仪,握了握金敏贞的手,然后把金敏贞拉的和自己近了一些,说:“之前,我想和你成为同事的,只是我配不上。”华妍没说出口的话是,抛头露面的日子里不仅党务调查处很多人认识当年的烟花,青楼堂子里,也有很多人知道显赫一时的小花魁烟花娘子。
金敏贞眼里闪过一丝光亮,然后眼神黯了黯,说:“我父亲收藏过一份传单,是1919年6月10日青楼救国团印发的,传单中说‘我们花界,斯业虽贱,爱国则一。愿我同胞,保定宗旨,坚持到底。国贼不除,学生不放,誓死不休。青楼救国团敬告。’
我后来看到感动不已,这是我在香港宁愿放弃两箱黄金,也想陪俞灿去救那些流落风尘女孩子的原因。不论你是花魁烟花,还是艺术家华妍,你都是你,你会经历最差的你,也会发现最好的你!好和差都是你定义的。”
华妍笑笑,说了句:“谢谢,这是我的选择!”
金敏贞继续说:“俞灿常胡言乱语说绕口令,她说,事情是把人逼不死的,因为事情本身是死的,死的逼不死活的。只有人能把人逼死,因为人是活的。
俞灿用自己的全部力量保护照顾了你和孩子三年,她希望你自己选择和俞昭在一起或者不在,但她一定不希望你选择回到吃人逼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