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彦卿看了晏宁一眼,道:“遥想当年,官家也是一员上将,武艺少有人能及。”
晏宁道:“符老跟官家较量过吗?”
符彦卿捋须笑道:“当年有过这个念头,现在可不敢有了。”
晏宁总觉得,老人这句话不是随便说说的,而是若有所指。
可符彦卿接下来就谈些各地风物,不再说此事。
酒过三巡,筵席结束。
秦国长公主出来,和三人一起离开。
她的头上,多了一根钗子。
众人皆心领神会,言辞之间更客气了。
因为这说明,这门婚事已经成了一半。
符彦卿更是握着晏宁的手不放,“晏宁,下次再见面,你就要换个称呼了。芷凝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个好孩子,你们在一起,我放心。”
古代嫁娶大体遵从儒家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接下来的步骤是互相交换名帖,生辰八字,叙述祖上三代。
这些事情全都由热心的秦国长公主一手包办。
不管符芷凝再怎么不愿意,也无济于事。
婚姻大事,她也无能为力,整天饭也吃不消,觉也睡不好。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是高兴的睡不着觉。
总而言之,就算符彦卿平时再怎么宠她,但是到了这种时候,也会专制一回。
几天之后,秦国长公主再次登门,这次只有她和晏宁两个人。
秦国长公主和三姑六婆去叙话了,留下晏宁一个人在客厅里。
忽然,三个老者联袂而来。
当先一个,正是符彦卿,他脸上带着笑意,“晏宁,这是我两个兄弟,你马上就是自家人了,我给你介绍介绍。”
“见过两位祖父。”晏宁赶紧起身行礼。
符彦卿道:“这是你五祖父符彦伦,这是你七祖父符彦琳。”
这还是两位老者第一次见晏宁,上下打量几眼,都觉得很满意。
晏宁这厮的样貌的确是无可挑剔。
坐下之后,闲谈间,晏宁问道:“不知两位祖父如今在哪高就?”
此话一出,符彦琳冷哼一声,转过脸去。
符彦伦则微笑道:“新朝建立,大抵是封官赏爵,我们兄弟都是军旅出身,靠着祖上蔽荫,都做到了一方节镇的位置,也算位极人臣。但常年血雨腥风的征战,我们这把老骨头都快吃不消了,官家仁慈,给我们安排了些清闲显贵的差事。”
晏宁假意低头喝茶,实际却漫不经心的,用眼角余光看着这三人的脸色。
符彦卿一句话不说,如泥雕木塑。符彦伦沉着镇定,滴水不漏。符彦琳的生气也一半是装的,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三只老狐狸。
这番话,听来是一个老臣心怀感激的自述。
但是晏宁却听出了这里面的矛盾。
如果真是感激,说这么多做什么?
如果真是感觉,又为什么不说现在的职务?
晏宁算是品味出一点意思来了,赵匡胤这一手,明升暗降,实际上是削藩。
趁着扫平二李的势头,迅速对军队进行调整。
符家与后周牵连太深,符彦卿的威望也太高,逐步剪除符家势力也是应有之意。
不过如今,晏宁算是符家的女婿,就得站在符家的立场思考问题。
很显然,没有人愿意从高高在上的节度使,变成徒有虚名的富家翁。
符家兄弟显然不想坐以待毙,他们唯有向上疏通关系。
晏宁还有一个问题。
就算符家知道了他的隐秘背景,也该去找赵光义才对。
晏宁不动声色,道:“三位祖父都为国家立下过汗马功劳,如今年老,正该颐养天年。新朝政局云波诡谲,危险莫测,能退下来已经算不错了。”
符彦琳终于沉不住气了,道:“小娃娃,你到底站哪边的?莫非你也学那冷血无情的赵光义?”
晏宁语塞。
符彦卿却听出了弦外之音,道:“晏宁,你莫非知道什么内情?”
晏宁看了看左右,欲言又止。
符彦卿叫来老仆,嘱咐道:“半个时辰内,不要让人靠近大厅三十步。”
符彦卿道:“现在可以说了。”
晏宁沉默了一会,缓缓道:“其实再过半年,我不说,大家都会知道。我说几句违逆的话,官家本身是靠军队成功篡位,他对军队的重视是无与伦比的。近来,他常常在思索唐末以来,朝代更替的原因。”
符彦卿叹道:“地方军权太重,中央势弱。这原因我太清楚了,我可是兴教寺之变的亲历者。”
晏宁道:“正是如此,所以官家要削藩。”
符彦琳冷笑道:“我看他也就是借机铲除异己,只会找像我们符家这样和前朝关系亲近的,要削藩,他怎么不削你师父的?”
晏宁道:“这一次削藩,官家是下了决心的,所有人,不管和官家关系亲厚与否,一个都逃不了,包括我师父。”
符彦琳冷笑不信。
符彦卿看了看晏宁笃定的神情,知道他一定知道一些内情,心道,历朝历代开国者,没有不铲除功臣的,这样一想,也有些道理。
符彦卿道:“晏宁,你这样说,是否有什么凭证?”
晏宁道:“没有,但是此事确凿无疑。你们不要再问,问我也不会说。”
杯酒释兵权的故事难道要告诉你们吗?
我是穿越者的事情说出来,你们也不信啊!
符彦卿却反而深信不疑,晏宁是官家的私生子,也许是官家在私底下告诉他的,他不好说。
符彦卿忽然黯然以来,道:“晏宁,我也不瞒你,是我不想就这么退下去。也没有什么异心,只是为了家族的未来着想,昭愿、昭寿还没有成长起来。”
晏宁道:“只是延缓削藩的话,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削藩是要一个过程的,官家首先会从禁军着手。”
晏宁想了想,又道:“不过,符家和前朝关系太深,要想让官家收手,只怕不是那么容易。”
符彦琳一双牛眼滴溜溜乱转,就要说出一句“你去跟官家说情”的话来。
符彦卿瞪了他一眼,对晏宁道:“贤婿有什么意见?”
晏宁不动声色道:“祖父没去找过赵光义吗?”
按照关系,晏宁应该叫赵光义姑父,但是他一向不喜此人,没有这么叫。
符彦卿道:“我也不瞒你,我的确是想找人在中间说情,我也是询问赵光义,但是他——”
晏宁明白了,绕了一圈,居然绕到他这里来了,恐怕这也是符家这么痛快答应婚事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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