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潮湿的洞窟中,皎洁润白的月光从洞口照射进来,却无法温暖那道落寞孤冷的身影。
夜已深,却人未眠。
这几日,每次闭上双眼,那些惨烈血腥的画面就萦绕在脑海里,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是啊,怎能忘得了!
贺家满门三十多口人,个个被魔气入体折磨致死,无一幸免!
当贺枫榆赶回贺家时,那里早已陈尸几日,腐臭难当。只因整座贺府内,魔气一直积聚不散,其他族人无人敢去帮忙收尸入殓。
而他母家,不,是继母的母家,听闻是他那个亲生母亲回来寻仇,更是不愿现身。
他亲生母亲恐怖么?
是的!她是魔族中人,一向手段残忍。十年前,她早就要血洗贺家了,只不过顾念着他这个年幼的儿子,才迟迟未下手。
也许,她曾为此懊悔不已吧?因为,就是她这个好儿子,亲自当诱饵,将她引入屠魔的陷阱当中。
当时,亓官院长就曾反对过此法。但贺家人实在怕死了他母亲!
他们不断地跟他说,她当初是如何对贺家欺瞒她长姐是魔族中人,又是如何在生下他之后,受不住诱惑而入魔,更是在入魔后还死缠着贺家不放……
才7岁多的贺枫榆,不懂魔族有多可怕。他只想见他母亲一面,告诉她,自己有多想她;还想劝服她不要入魔,快些回家。
可是,当他亲眼所见他的母亲,那个被唤作蝉衣的魔族女子出现在他眼前,试图杀死自己祖父和父亲时,他只能选择亓官院长所给的嵌着净化灵石的匕首,刺入母亲的心口……
他这辈子都忘不了,他母亲猩红眼眶里的沉痛和仇恨,还有口中凄绝的嘶嚎:“终有一日,我还会再回来,让杀我者血债血偿!”
自那一日后,他因魔气入体,大病了一场。是亓官院长将他救了回来,但他却失去了幼时的记忆。
他忘记了那个魔族母亲,忘记了那个惨痛的经历!
他终于肯叫继母“母亲”,也视继母母家为自己的亲人。或许,是源于他们也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又或许,他们与自己的母亲一般,会温柔宠溺地叫自己一声“小榆儿”。
直到上圣宗山修习后,他才渐渐恢复了儿时的记忆。
他无法承受曾经经历的那些!他一方面为自己的母亲是魔族而感到痛苦,另一方面又为自己亲手弑母而觉得愧疚。
所以整日吊儿郎当、浑浑噩噩,只想着如此随意过一生便好。
然而,该来的躲不掉,该还的也终将要偿还。
只是,为何她不来找自己?为何杀了贺家满门后,她却藏头藏尾,不肯现身?
她不是说要“杀她者血债血偿”么?他才是亲手杀她的那一个!她为何不来找他!
“哇!”一声凄厉的夜鸦叫声蓦地响起,在静谧幽然的夜里显得颇为瘆人。
不过,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不是这诡异的鸦叫声,而是四周渐起的冰寒。
“终于来了么?”
贺枫榆张开微阖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从洞口处慢慢飘进来的那团黑气。
当那团黑气化为人形时,贺枫榆眼中浮现一丝失望。
不是她!
墨影那双死沉的灰眸,望向眼前这张俊逸却憔悴的面容时,确定自己所找的人就是这个人族少年。
他那副眉眼实在像极了沉睡时的蝉衣!
主人说,蝉衣看见他定然是下不去手的。那么,就由自己来替蝉衣了断这最后一份仇恨,或者是最后的牵扯。
只要他消失了,这世上就再无任何人可威胁到蝉衣了!
但,墨影不急着动手。他还是先开口表明了一下来意:“蝉衣让我来杀你!”
“呵!”贺枫榆轻笑了一声,“你们魔族杀人还真是磨叽!你要杀便杀,死人还会在意被何人所杀么?”
墨影身上黑气缭绕,完全让人看不出他此时的脸色有多阴沉。他竟然被一个人族小子嘲笑了!
不过,无事,以他这般修为,自己要杀他不必费多少力气。
他不过就是想让蝉衣的儿子,体会一下当初被最亲的人背弃的感受而已!
“你该看过你们贺家人惨死的模样了吧?”墨影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缓缓放出一条黑色的铁锁链,“你可知晓,他们在死之前,是如何苦苦哀求讨饶的么?”
见贺枫榆面无表情,他又继续慢条斯理地描绘着:“你那年迈的祖父实在太不经吓,我们才刚一现身,他就一命呜呼了!”
“你父亲哭得最凄惨,一直跪地乞求蝉衣莫杀他。呵呵,像他那般薄情寡义的人,有何资格讨饶?”
“反而是你那继母,在被蝉衣一手掏心前,还在劝她放过你,真是令人感动至极……”
“闭嘴!”贺枫榆忍不住紧咬牙槽。
就算他祖父和父亲曾经对他母亲有多无情,他们也是自己最敬重的亲人,轮不到旁人来嘲笑和诋毁!
还有他的继母,那是个比他生母还温柔慈爱的女子,是她的绻绻母爱填补了自己这十年来内心的空缺。
而这一切都已不在了!所有的人都不在了!
他该恨他那个生母的,可他却仍旧想要再见她一面。哪怕,她是来杀他复仇的也好!
“她为何不来!”
面对贺枫榆的质问,墨影淡淡地回道:“她不想见你。”
“胡说!”贺枫榆不信。
沈绿雯不是说她会来找自己么?她怎会不想见他?她该来亲手结果他才是!
墨影冷冷嗤笑道:“一个连母亲都下得了手的孩子,有何可见的?让我来杀你,我都嫌脏我的手!”
这十年来,蝉衣一直躲藏在阴暗的魔窟里,无法现身在日光之下,便是她这个好儿子所赐!
当初若不是主人守住她最后一缕残魂,还抓来一个强悍妖族女子的躯体,让她寄宿续命,她又怎会有机会回来复仇。
如今,可不能再让任何人来阻挡她!
墨影身上的魔气愈来愈浓郁,手中的铁锁链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不过,既然受人所托,那便要忠人之事。从今往后,前尘尽了!”
随着墨影的话落,手中的铁锁链陡然铮铮作响,而后朝着贺枫榆的脖颈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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