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日,益出行。
出门的时候,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青城这地界,每到春上总要落雨,种庄稼的农夫盼雨,能省些浇灌的力气。
城里的文人墨客也盼雨,”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兰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鲤鱼来上滩”、”竹斋眠听雨,梦里长青苔”,三两杯小酒就着雨,诗也就来了。
因着下雨,草色清新,长长的青石道光滑照人。
柳枝繁茂处,一辆盖着油毡布的马车在树下停着,一个穿灰袍的小厮握着鞭子守在马车旁。
相嫣穿了新衣裳新鞋子,梳了高高的发髻,发髻间珠花点点,手腕儿上的镯子泛着绿光,在濛濛雨水中透着鲜亮。
春鱼撑伞送她上车,小厮忙伺候着摆脚凳。
“刘虎,好生驾车,路滑,慢些。”汤小娘追着交待,又给相嫣整理衣裙。
相遂宁坐在马车另一侧,离相嫣一尺远,相嫣衣裳上的玫瑰汁子味儿她都能闻到,想来前一夜相嫣的衣裳是过了熏笼的。
以往二人也坐不到一起,这次去长信侯府,怕人议论,所以才挨着坐了。
“姑娘坐好了,咱们这就走。”小厮刘虎斜坐在马车前头,手里的鞭子一甩,清脆的声音能传两道街。
马蹄”哒哒哒”的往前去了,果然稳稳的,除了马蹄声,就余下雨打车顶的声音,油毡布上”啪啪啪”滴着雨水,雨水落到长街上,长街湿透,路旁水沟里已经开始积水了。
走到一半儿的时候,雨大了,就听见油毡布上跟洒豆子似的,”哗啦啦,哗啦啦,啪啪啪”的响,声音又脆又急。
小厮刘虎驾的一手好车,虽然周身湿透,可他或是吆喝一声,或是甩两下鞭子,拉车的马像能听懂话似的,不急不慌的往长信侯府去了。
柳树青青,草丛密布,拐过一条胡同进去,偌大的一片花海掩映着一处朱漆大门,便是长信侯府了。
约莫着,比往常多走了小半个时辰的样子,也就到了。
相嫣掀开车帘,隔雨望过去,门楼厚重,屋脊重重,白色外墙有寻常人家三四处宅院宽。朱漆大门上的铜环都比别家的粗一些。
五六辆马车挨着白墙停好,有婢女撑伞拿脚凳,有小厮系马绳,看上去少说也有几十号人,却是井然有序,除了偶尔的马嘶声,并没有人多说一句话。
须臾间又有两三辆马车驶过来,长信侯府的下人忙赶着上前接待。交待客人马车停在何处,主子们往哪个院走,下人们去哪处歇着。
自家的马车未停稳,相嫣已经把门前十来个贵女瞧了个清楚,威武伯家的孙女,东安公的嫡外孙女,忠勇将军的两个女儿,还有宰相家的堂侄孙女,人多伞密的,倒也瞧不全乎,但放眼望去,没一个长的囫囵的,皆是她的手下败将。
“我先下车。”相嫣由春鱼扶着掀开车帘。
这么多人,正是招摇的时候,哪能错过。
相遂宁在人群里瞧见了童四月。
童家开着流云坊,虽不缺银子,到底童征只是六品官,在青城这个地方,六品官到底拿不出手,或者为此,童四月打扮的虽然出挑,但并不十分贵重。一支银挑栀子花簪子,透着干净。
童四月也瞧见了相遂宁,忙快走两步上前,隔着马车福了一福:“又见姐姐了,真是有缘。”
“四姑娘也来了,见到你甚是高兴。”相遂宁冲她笑。
“姐姐快下来吧,咱们一处走。我正发愁这些大人家的贵女我多半不识,一个人寂寞呢。”童四月咧嘴一笑,两个酒窝乍现。
明珠先下了车,摆正脚凳,欲伸手扶相遂宁。
相嫣看了小厮刘虎一眼,刘虎将鞭子交到她手里,相嫣举着鞭子冲马狠打两下,马吃了痛,扬蹄狂奔,一下就将相遂宁带离四五十步。
因着下雨,雨伞遮挡,各家又忙着欣赏长信侯府,并未有谁把相嫣的举动看在眼中。
直到明珠呼了一声:“二姑娘……二姑娘……马车跑了。”
相嫣利索的把鞭子塞回刘虎手中,望着远去的马车痴痴的笑。
马车狂奔在雨中的一幕伴着明珠的嘶喊,才把众人的目光聚集过来。
再看时,马车已窜出了胡同,向着城郊的方向去了,那里有大片的草地,永安河也从那里流过,如果马车跌入永安河里,车上的人就要没命了,即使没落河,过了草地,前头便是石头山,撞上山石,也是死路一条,撞不上山石,那边有个悬崖,恐怕也凶多吉少。
众贵女从未见过这阵势,一时呆若木鸡。
只有童四月还清醒着,忙叫长信侯府的人:“你们还不备马去追。”可长信侯府的人也没见过这情形,一时也没了分寸。
“发生了什么事?”一骑黑马从胡同深处而来,落雨的清晨,雾色埋绿草,草皮上浮着一团白色雨气,这匹黑马踏草而过,像从云里飘来的,马上男子黑色锦衣,头盔上黑色盔缨高高束着,他的头盔罩着他的脸,唯有一双眼睛透着清澈的光。
眼见这么些人聚集,他手握缰绳,几乎未停,只听到童四月一句“前头有马车惊了,车上还有人。”便往城郊追去。
一骑烟雾,如梦如幻,他的黑影也消失于胡同尽头。
这黑衣有些面熟,似乎是见过。
相嫣立在台阶下望着那团烟雾凝神,是了,这是长信侯府的公子蓝褪,小蓝大人。
这个时候,他应该是从宫里交班回来的。
春鱼有些担忧,小声附耳道:“三姑娘,小蓝大人会不会救二姑娘?”
“我不信她有这么好的运气。”相嫣冷哼着:“说不准现在她的马车已经撞在哪棵树上了,又或者,她已经跳车摔死了,神仙难救。”
“三姑娘说的是,三姑娘说的是。”春鱼也喜滋滋的。
相遂宁想过跳车,可马车疾奔,如果冒险跳下去,非死即残,现下已是总有刁民想害朕,再摔出个好歹来,或是卧床不起,或是一瘸一拐,岂不是要受人摆布?不能跳。
她试着控制马,可驾车是技术活,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学会的,这马跟她不熟,也不听她的使唤。她试着吆喝了两声,那马还跑的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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