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木县长叫什么木呢?孙宏平问了不少老人,连他二爸那样见多识广的人都不知道叫什么木,是“红孩儿”余云丁的父亲告诉他的,余云丁的父亲叫余民义,头发胡子都白了,鹤发童颜,他告诉孙宏平原来那位木县长叫苏同木,是一位清官就是脾气有点大、动不动就喜欢拍桌子打板凳,开会时也是如此,高兴时也那样。
曹成木这位“木县长”呢?说话嗓门也大,长着一双“牛眼睛”是一位吹牛大王,比木县长还要木县长,没听说木县长喜欢吹牛,木县长喜欢发脾气但大都是为了老百姓不是为了自己,“木县长”也就是曹成木连芝麻官都没当过没那么高的觉悟,他只是在拍桌子打板凳说话之气势上像木县长而已……但是,总之“木县长”还是一个比较有意思有趣味性的人,他与孙宏平在一起总有摆不完的龙门阵,天上一句地下一句、古今中外无所不谈,虽然不少人说他是一个“撂天锤”(爱吹牛、吊儿郎当说话、做事不靠谱的人),但孙宏平还是很欣赏像他那样的“撂天锤”的,当然孙宏平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在不少人心目中也是一个有点不靠谱的人。生活中需要这种“不靠谱”的人,否则生活就太沉闷了让人受不了不是?
“木县长”曹成木和孙宏平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或者说是英雄所见略同。“木县长”他相信孙宏平写东西是有可能写出名堂来的、作家也是人当的,还有他也相信跑步肯定对身体有好处……而且,他还学孙宏平那样跑了个多星期时间,早晨跑的,他怕老婆他老婆说再跑就打断他的两条腿。
他老婆在他面前像男人,他在老婆面前像女人,他是孙宏平的粉丝,她就是他老婆瞧不起孙宏平,她说:
“……你向他学习?他一个单身汉一天闲着没事干是无事找事……你学他样去跑步我怕别人牙齿都会笑掉完或者以为你疯了呢!”
“那还以为我疯了啰?锻炼身体有什么不好啊?”曹成木说。
“你一天从早到晚都在搞劳动,搞劳动不是在锻炼身体吗?”
“搞劳动与锻炼身体是两码事儿,不能混为一谈。”
“……你又是听孙宏平那个家伙讲的吧?你听他的猫子杀了过年(在他们那里猫子是不兴杀了吃的)他算什么东西?那么大了还不务正业也不找一个老婆安一个家……你再学他跑跑跑,我给你把腿达断咯!”
曹成木没跑几天就偃旗息鼓了,孙宏平问他,他笑笑答非所问:“你莫说……跑步还是锻炼人呢!我开始跑的时候从我们那里到你们那里,气喘吁吁喘气不赢,中途我还走了几截,跑了两三天后我一口气跑到你们那里中途不停没问题了……当然,要想有你那么厉害不是短时间能达到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嘛!”
孙宏平说:“我跑步一点儿都不厉害,我们这里人都不喜欢跑步,在其它地方有蛮多人跑步比我厉害的人多着呢!”
“在我们这一带,跑步你算是老大!”
“哪里哪里……”孙宏平说又问他,“你怎么跑了几天又不跑了啊?”
他说:“等两天后我又要跑的……”
遗憾的是等两天后、不知多少个两天后再也不见他跑步了……这让孙宏平感到有一点失望,不过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曹成木老婆看到孙宏平跑步后也表达过她的看法:
“那是吃多了!不如少吃两碗!”
孙宏平找菌子,在他们屋对门林子里,听到看到他们在愿坝里吵架,吵着吵着就动起手来……“木县长”一推他老婆顺势一拉“木县长”就是一个扑地啃土,爬起来抄起一根木棒就要往老婆身上放,老婆一跳闪开了,老公再来,老婆飞起一脚就给“木县长”把棒踢到九霄云外去了,“木县长”连连后退道:
“算了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来呀来呀!”老婆说。
老公说:“俗话说痴汉不会饶人、饶人的不是痴汉!”
“木县长”老婆嘴巴没他会说还是那句:“来呀来呀!”
“正儿八经地说,我是假装输给你的呢……刚才那一棒是来真的不给你把腿打断才怪,给你把腿打断了还不是要我来服侍你?”
“来呀来呀!打断了我不要你服侍!”
“打断了你不要我服侍,我怕你老子找我报仇!”
“木县长”说完怏怏离去,去烤烟田里掐烟花去了。他们种了十几亩地的烤烟,烤烟在孙宏平他们老家算是支柱性产业。孙宏平无法理解的是,吸烟对人身体有百害无一益为什么他们老家还在大力发展烤烟生产?孙宏平问过“木县长”这个问题,他笑道:
“我也不知道……”
“你是‘县长’嘛会不知道?”
“……烤烟生产可能也是我们国家的支柱产业,现在我们国家还穷,可能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等我们国家将来富起来了迟早有一天会打灭烤烟的。”他笑道。
“木县长”只结婚前出门打过几年工,他是他们村里最早去海南岛打工的那一批人中的一员,那时他才十八九岁正年轻气盛、天不怕地不怕,去海南岛打工的那几年也是他人生中“最风光”的几年(他自己说的),他说一天吃得好穿得好还耍得好!他从海南岛回来孙宏平还在读书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孙宏平说他:
“你在海南岛主要是干什么?”
“在海口市的水产码头搞搬运……”
“搞搬运是干什么?”
“搞搬运就是搞搬运,就是空车子来了要装货就帮忙装货,货一装好老板就算钱给你;装满货物的车子往商行里拉货的车子来了,要卸货就帮忙卸货往仓库里扛,扛完老板就把钱给你了屁股一拍就走人,活路又不重搬运的是百货,轻省得简直就跟玩差不多……那工作干起来太舒服了,简直比当联合国主席比当皇帝还要舒服!”
“你以为当联合国主席当皇帝蛮舒服啊?当联合国主席当皇帝太操心了太不自由了……”
“那也是也是……”
后来,孙宏平下学后第一次出门打工就去了海南岛的海口市,那是……公元一九九四年?一九九六年?是一九九五年的时候不错,他本来是在老家一所小学里代课,如果一直代下去……完全有可能成为国家正式教师的,可是他的心早去了外面的世界、想去见见世面就去海口打工了。孙宏平去海口时“木县长”已回家安家了,他老婆用一根无形的绳子牢牢地拴住了他,他当然还想去外面大城市里的花花世界中闯荡、过那种逍遥自在的生活。其实,他去海口打工三四年并没有挣多少钱,准备结婚时送给女方的彩礼钱大部分还是找别人借的,只是女方没要,他还以为白忙活了婚姻要泡汤,通情达理的岳父是教书先生,请他哥哥带给他的话才打消了他的疑虑:
“……说没别的意思,说你欠的帐还是要姑娘到你们家里来和你一起还,你岳父说他又不是卖姑娘,只是希望你们结婚后和和睦睦、勤劳致富,再也不要吊儿郎当的了!”
他岳父见不得他吹牛,他吹牛时一见他岳父的影子立马就闭嘴、噤若寒蝉了,他老婆也只是结婚前喜欢听他耍嘴皮子,结婚后面对柴米油盐的实际问题再会说也是欲盖弥彰、捉襟见肘、无济于事了……他打又打不过他老婆、说也说不赢他岳父,他心情不好时说过他不该结婚、活得有点窝囊但更多时候是夸赞他岳父说话有水平、老婆干活像男人做她老公有安全感等等。
他老婆原来是个练家子,跟她舅舅学过几招的,她舅舅在部队里是侦察连的连长,一般的男人确实不是她的对手。他老婆叫叶明东,听起来是一个男人的名字,她的性格也像男人。“木县长”说前俄罗斯总统叶利钦是他老婆的伯伯,还叫他去俄罗斯工作呢,他不愿意去他宁愿在我们中国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他说我们中国是处在世界中央的国家,是世界上最伟大最美好的国家,没有之一是唯一。
“木县长”讲的最离奇的事情就是……当然这也可能是吹牛日白(撒谎)的,孙宏平首先是听他二爸讲的,孙宏平二爸讲,“木县长”他说的他说那一年……具体是哪一年忘记了,是某一年的五月十五晚上,半夜时候他从梦中醒来感觉要上厕所解小手,他一打开大门,月亮很好,他站在院坝坎边屙尿,尿屙完了正要转身进屋,无意间抬头往西南方向夜空一看……看到一艘大轮船一样的东西……超级大超级大轮船一样的东西,说那船一样的东西又跟一般的船不同,“船”周身都有一圈不计其数的那种圆圆的探照灯……“木县长”看呆了,一束光正好照到“木县长”脸上马上缩了回去,“船”突然加速前进,往东北方向而去,一眨眼间就无影无踪了。
孙宏平问他二爸:“……那是什么东西呢像船一样?”
“谁知道呢?反正他说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东西……”
“会不会是外星人的宇宙飞船?”
孙宏平二爸说:“如果是真的,我也怀疑是外星人的宇宙飞船!”
“他是不是做梦去外面屙尿梦中看到的?”孙宏平笑道。
“他说不是的不是的那不是的……”
孙宏平说:“如果是真的,那就怪了说不定是外星人的宇宙飞船真让他看见了!”
孙宏平二爸也笑道:“如果是真的,那就有可能是外星人的宇宙飞船让他看见了……他讲这件事情的时候那样子又不像是日白(撒谎)的呢!他拍桌子打板凳还赌咒发誓地说日啊白的不是人如何如何……”
孙宏平他们家离“木县长”他们家不远,也就隔着两座小山,他专门为这事儿去拜访过他“木县长”。孙宏平好奇心不小,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不去听当事人讲一讲,只听别人说有点像是隔着靴子挠痒痒,不去听“木县长”亲口讲一讲他心里太难受。
阴雨绵绵的日子,田里活路做不得,孙宏平走的时候对母亲说:“妈……我去曹成木他们那里玩一会儿啊!”
他母亲手里紧捏摇控器不停地按着在看电视,他父亲靠在椅子上看一本薄薄的所谓的“天下第一奇书”《老皇历》。他父亲也只对《老皇历》这种书有点兴趣,孙宏平惜书如命而他父亲对书恨之入骨样,孙宏平父亲曾做过一件令人费解、有点神经、有点缺德的事情就是把孙宏平他们儿时收藏的一箱子连环画册付之一炬。
孙宏平没跟他父亲打招呼,他跟他父亲关系有点僵,有蛮僵,经常一说话就戗,怎么说呢……用孙宏平的话说就是:父子志不同相看两生厌,别说他父亲胸无大志连丁点儿小志向都没有,还总觉得孙宏平那些什么大志向小志向都不靠谱,认为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孙宏平根本就不想和他父亲生活在一起,都是因为他母亲病得厉害没办法,他父亲又照顾不好他母亲,否则他早就出门打工过他自由自在的生活去了。
曹成木也就是“木县长”的老婆正好不在家,她也是一个不怎么喜欢听别人吹牛的人。两个吹牛大王一见面,一阵亲热地寒暄后,就天南海北、古今中外地聊开了,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酒逢知己千杯少。
……
“……你跑步的跑了几天怎么就不跑了啊?”
“……我……我主要是一天活路太忙……”曹成木没说他老婆不允许他跑步,“跑步还是有好处!我开始跑的时候,早晨起来跑到你们那里就气喘吁吁的当中还要歇一两次,只跑了几天就可以一口气跑到你们那里了……当然不能跟你比!”
“你知道我跑了多久了吗?”
“跑了多久啦?”
“硬是有规律地跑,每两天跑一次,风雨无阻……至少已跑四五年了。”
“木县长”伸出一根大拇指对孙宏平摇了摇:“你不错!是这个!”
孙宏平跟曹成木聊了差不多半小时才话锋一转,闲话少说,书归正传:“……听说你有一天晚上起来解手,看到过外星人的宇宙飞船?是不是真的吗?”
“是真的啊!”曹成木“木县长”霍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一巴掌重重地拍在小桌子上,把在小桌子上玩耍的小花猫吓得惊慌失措、慌不择路地逃之夭夭了。然后,他又回到沙发上,才开始正儿八经地讲他的奇特见闻。
那天晚上是五月十五嘛,月光皎洁如同白昼,半夜时候我从梦中醒来,感觉要上厕所,解小手,我就去外面解小手……我没去厕所里,就站在院坝坎边解小手,院坝坎下田里的烤烟长得有我高了,尿屙在烟叶子上打得烟叶子噗噗噗的响打得烟叶子一颤一颤的,我还听到了猫头鹰的叫声,尿屙完了正要转身进屋,无意间抬头往西南方向一看……我的妈呀!我从未见过那种东西,反正我们地球上的人类没有那种东西,怎么来描述呢?有点像船,大轮船,超级大轮船,可是我们地球上的人类造的船都是在水上行驶的不能在空中飞行啊?一点儿也不像我们人类造的飞机,既像船又与我们人类造的船不同,形状有点像鲸鱼,头大尾小,“尾巴”有点往上翘,蛮大,大得很,前头到了猴子石上空、后头还在梭子坪上空,猴子石到梭子坪少说也有两三里路吧?再就是“船”周身有一圈圆圆的探照灯,探照灯的光束是五颜六色的……“木县长”看呆了,这时,一束光正好照到他脸上,一照到他脸上就立马手了回去,那“船”样的庞然大物突然加速飞行,眨眼间就不见了,是往西北方向飞走的……
孙宏平笑道:“你讲的是真的?”
“是真的!千真万确!”
“你不是做梦在梦中看到的?”
“是真的是真的!日啊白的不是人嘛!日啊白的是小狗!”
孙宏平就半疑半信了,不是,简直就是大半信小半疑了,但冷静下来一想他所说的日啊白的不是人、日啊白的是小狗都是虚的,不是人是什么还是人、真日了白也不会变成小狗不是?
“日啊白的是狗……短命嘛!”曹成木大吼一声,孙宏平怀疑的念头亦被吼落于地。
孙宏平面露敬畏之表情笑道:“……那不得了!不得了!肯定……肯定是……肯定是外星人开的宇宙飞船光临了我们地球……不得了!不得了!”
曹成木语气缓和下来:“难说……反正不是我们地球人开的……”
“……那不得了……外星人来了!也许是好事……一来地球,迟早会跟我们地球人联系上的,一联系上……外星人肯定会帮助我们,一帮助我们……我们地球人就会突飞猛进地发展为超人类……那不得了!那时候……我们地球人类以往所谓的那些不治之症比如癌症、艾滋病等等要治愈那还不是小菜一碟了?不得了……”
孙宏平跟“木县长”正聊得火热时,火屋(烧火炉取暖的房间)门吱扭一声被推开,“县长”夫人回来了,她是个一本正经的现实主义者,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她并没有板起面孔、而是笑眯眯地跟孙宏平打了招呼笑道:
“你们在谈什么外星人,到底有没有什么外星人呢?”
“木县长”没作声,孙宏平回答:“到底有没有外星人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说没有呢?只能说到目前为止(“木县长”望了望孙宏平一眼叹了声长气)……这个也难说啊,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地球人据说又有人……还不止一个人而是蛮多人……说看到过外星人的或者是看到外星人开的飞碟、宇宙飞船的……说真有外星人也不稀奇,因为浩瀚宇宙无边无际……你说是不是?”
“木县长”老婆叶明东的回答让孙宏平大吃一惊:“我也认为有外星人不稀奇……”
孙宏平笑了,笑的还有“木县长”,让“木县长”迷惑不解的是以往一谈到什么外星人她就是火……火冒三丈。
“木县长”老婆叶明东说:“我们地球上的人相对于……相对于其它星球来说也是外星人呢?”
“也是啊……这么说地球人也属于外星人。”孙宏平说着站起来告辞,叶明东留他:
“忙么哩?再玩一会儿,我想听你们吹牛呢!”曹成木一把抓住孙宏平的裤脚:
“裤子扯坏了莫找我啊!”
孙宏平怕裤脚被扯坏了,又坐下。
“……你每天那样跑步,到底腿杆子痛不痛吗?”叶明东问。
“我……没有每天跑啊,两天跑一次,腿杆子不痛啊,跑了身体要好一些呢!”
“你那样跑步,对身体肯定有好处……么时候我也学你那样跑一跑,我腿杆子平时就有点疼特别是阴雨天气,我又怕越跑越疼……”
“你可以慢点跑跑试一试,坚持一段时间说不定就跑好了……”孙宏平说,“我们农村人,腿杆子疼……大部分人都是劳累过度造成的。”
“……你这句话说的是真的!我们农村人大部分人都是劳累过度确实是!”
“木县长”抓住孙宏平裤脚的手松了,鼓着眼睛望望老婆:“明天我带你去跑?”
“跑嘛!”
孙宏平又站起来,“木县长”又去扯他裤脚没扯到,孙宏平已到了火屋门边已拉开了火屋门:
“拜拜!拜拜!”
孙宏平出大门右转,本来是打算从小路上回去的,没走多远看到了一条菜花蛇吓了他一跳,小路很少人行走、杂草丛生早已不成路形,他差点踩到蛇身上,他连忙转身宁愿走弯路走大公路回家,又从“木县长”他们院坝里过身,从他们大门左侧方向走,听到“木县长”和他老婆的议论声,是关于孙宏平的,孙宏平听起来有点不顺耳:
“……我不相信他神经上有什么问题……”是“木县长”的声音,“我看到他长大的,他神经上有什么问题啊?”
“……你看他做的一些事情,哪像一个正常人做的事情?”叶明东的声音。
“怎么不像一个正常人?”
“……那么大年纪了老婆都不找一个,还看书写什么小说大说、想当什么作家自己还不晓得安一个家、还跑步……我们这农村里像他那样的人找不出来第二个了……我看他就是神经上有点问题……”
“他神经上没得问题!”
“我看他就是神经上有点问题,问题还不小……”
……
孙宏平觉得偷听别人的话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他轻轻地从他们院坝里走过去了。
到坟沿坪,坟沿坪是一个地名,很多地方都有这个地名,碰到了“笑老虎”向开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