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妙,看到那一道光的时候,云念忽然觉得有些急切起来,她将眼睛凑了过去,炽热的,从未看见过的如此明亮的日光倾泻下来的时候,
漫天的黄沙席卷而起,似乎能够听到带着异域风情的铃铛的声音,
一个男人的身影正在走近,他穿着一身漆黑的衣衫,拿着一把长剑,脸被幕篱遮住,看不清楚,
再靠近一点点,云念在内心里想着,她看到他的手从腰间伸向了遮掩的轻纱,隔着飘飞在空中的黄色浓雾,遥遥地向她看来,
那是一双几乎要变成竖瞳的眼睛,墨绿到快要变成沉重的黑色,他无畏地看了过来,像是从千年以前穿梭而来,
“咚!”
云念听到某种沉重的声音敲打在她的心上,连带着心跳一起,开始沉稳地一声声地响着,
“你是谁?”
云念情不自禁地问着,她的声音很小,应当就连外面的轿夫都没有听到,可是那个男人却动了动嘴角,像是说了几个字,
恼人的家伙,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孩子根本就看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只是想,他也许是在回答他名字,
这漫天的黄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里不是她熟悉的洛川,视野所见的地方,除了那个男子,再也没有其他的人,
“呼~”
呼啸的风声吹了过来,云念被扑过来的沙子逼得闭上了眼睛,等到风声停歇,再睁眼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热闹的街景,
木板的缝隙里,高举双手的人们带着热切的笑容,那庆贺的声音像是被堵住从水中传过来的一样,听不真切,
“恭喜恭喜!”
“成亲啦!”
“真有福气,能嫁给世子呢!”
才不是,云念在心里反驳着,明明是宁斯年那个家伙有福气,能够娶到向她这样美丽又有趣的女子,
刚刚看到的,大概是错觉吧,
少女吐了吐舌头,把红色的盖头重新放回自己的脑袋上,凤冠好像又变得更沉重了一点,压得她的头隐隐作痛,恨不得立刻取下来,
“铛铛铛!”
虚无缥缈的钟声响起,热闹和喧哗突然一下子停了下来,人群像是一下子就被抹去了一般寂静无声,就连踏步的声音都难以听到,
“铛铛铛!”
是钟声吧?这样震耳欲聋的声响,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铛铛铛!”
“铛铛铛!”
十二下,十二下的钟声,是皇帝去世时才会敲响的钟声,
云念抓着胸前的衣领,不知道自己为何紧张起来,
“大安的皇帝,是谁来着?怎么想不起来,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他好像有一双……”
一双墨绿色的眼睛,
云念的心骤然抽痛,五脏六腑都像是被蚂蚁啃噬一样,让人恨不得在轿子里面翻滚起来,
“哈……哈……”
她急促地喘息着,沉重的凤冠箍住了她的头颅,连带着身体里的力气都似乎在消失一样,
“你是谁?”
“是谁?”
费力地从胸腔里面挤出声音,云念快要窒息,她脸上原本被涂抹上去的红晕遮住了苍白的脸色,
安静的街道又变得热闹起来,就好像皇帝死去也不能阻止他们继续享乐一般,轿夫没有停下脚步,一直往前走着,
红色的烟火碎片铺满了长街,密密麻麻,所有人都踩在红色之上,像是踩着流不尽的血液长河,
喧闹的耳语声从缝隙里钻进云念的耳朵,就像是原本就可以要让她听到一般,
“他终于死了。”
“死得好哇,他不配成为一个皇帝。”
“为了一个女人,将自己的子民都弃之不顾!”
“活该!”
“一个女人,一个女人就让他失去了理智,他屠杀了珂罗数万百姓,只是为了得到传说中复活的秘术!”
“这世上哪里有轻易复活的法术,死而复生不过是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要付出代价,重生要付出代价。”
“你的代价是什么?”
“代价……”
低低的耳语一下子变得尖锐起来,像是直接在云念的耳边尖叫,她不得不双手掩住双耳,抱着头蜷缩起来,
听不懂,听不懂!
到底是什么意思,谁为谁付出了代价,关她什么事?她不过是一个即将要出嫁的女子,
轿子停了下来,她还来不及调整自己的姿势,就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双手,一双没有茧子的手拉开了帘子,
“思思,快过来。”
云念愣愣地把手伸了出去,就被人提溜了起来,脚步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这么迫不及待吗?实在是让我心欢喜,快,吉时已到,我们要成亲了。”
红色的绣花鞋踩在地面,云念却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了云朵上一样飘忽不定,她被那双冰冷的手向前拉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动起来,像是傀儡一样,
红色的盖头底下出现了一双双的脚,那些人都穿着黑色的布鞋,下摆的花纹是如出一辙的诡异,是藤蔓,还是断裂的骨头,她看不清,
她是云念,是丞相家的嫡女,有一个同胞哥哥,有一位表姐,她喜欢宁斯年,现在,她就要和他结为连理,
没错,应当是这样,可焦灼的内心仿佛是在和她自己较劲一样,开始扭曲起来,
痛苦的痉挛逼得她停下了脚步,明明停下了脚步,可她的身体却仍然在往前走,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她怎么可能喜欢宁斯年,她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他,他是个花花公子,是个风流的家伙,她向来看不起这样的男子,
就算她要喜欢,喜欢的也是……是……
向前的身影一下子停了下来,云念使劲扯下了自己的红盖头,就像是撕去身上的皮肉一样,带着难以抑制的痛苦,
尖啸声从红盖头里传来,张牙舞爪的丝线像是要缠住她,
云念退后了一步,头顶凤冠上的流苏晃荡了一下,她抬起头,看到坐在高座上的爹爹和娘亲,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不赞同的神色,气愤地看着自己,
“思思,你怎么回事,还没到取下来的时候,别捣乱了。”
那样毫不留情的话语,一点都不像是爱她的父母会说出来的,
而且,她也没有捣乱,这一切都太奇怪了不是吗?
这些前来参礼的客人,为何都长着差不多的模样,像是戴上了同一个面具一样,
晋阳王世子宁斯年用那一双多情的眼睛看着她,像是能够包容她所有的错误,
“思思,别任性。”
他的语气有些无奈,抓住了被撕扯的盖头,朝她走过来,双手高举,像是要从顶上直接盖下来,
“我不要!我不想成亲了!”
终于说出口了,云念大声地喊了出来,她的心砰砰地剧烈跳动,整个人像是进入了防备的状态,
“我根本就不喜欢你,我绝对不可能和你成亲,你到底给我爹爹娘亲下了什么迷药,让他们同意,总之,我不愿意!”
她有任性的资格,再没有比她更尊贵的存在,她理所应当地可以选择自己成婚的对象,不是吗?
晋阳王世子,说到底晋阳王也不喜欢他这个孩子,宁斯年哪里配得上她?
可其余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奇怪起来,看着她的眼神像是看着某种必须要除掉的东西,
“思思,你应当成亲了。”
强硬的语气斩钉截铁地从爹爹的口中说出,就好像,她再拒绝一次,就会被杀掉,
这不是她的家人,不是她的朋友,不是她的婚礼,也许,这也不是她的世界,
云念绝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手却被另一双更加温暖的手抓住,她回眸望去,墨绿色的眼眸跳动着细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