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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久睁开眼睛。
面前，模拟舱的玻璃面缓缓降下。
简约风格的冷色调房间，十几面半透明光屏在房间内上下浮动，其上显示着一行又一行数据。
哪怕开着地暖，常年不会低于22℃，却仍让人感到十分冰冷。
他揉了揉额角。
“时久。”
有声音随着光屏亮起传来，声音初时有短暂的失真，而后渐渐凝实，是十分标准的电子程序音：“你还好吗。”
时久没说话，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模拟舱。
能够运行拟真游戏的设备很多，市面上从手镯到大型舱室都有，后者因为占位置和不易携带的问题，不太常见，最早的机型甚至算奢侈品——好比计算机发展至今，最初的大块头反而成为受追捧的珍藏。
不过这并非只做摆设的珍藏品，也大得有些过分。
它占据了房间的1/3，弧线流畅的模拟舱后连着数根管子，只能依稀分辨连接营养液的一根。
——懂行的人在这，能很快发现这模拟舱是定制的，它不仅作为连接游戏的存在，更代表着某种“身份”。
更直接的，是舱门的侧下方的两个标志。
其中一个，麦穗纹裹着纯白的晶体——这是溯朗的标志，代表着财富和科技的溯朗集团。
另一个标志更直白，在闪烁着灼眼的红光。
“监测程序监测到你的情绪不对。”那道声音没得到回答，又继续说。
时久沉默了许久，终于轻声开口：“……嗯。”
“异常的图形和持续时间呢。”数秒后，他又道。
眼前出现了一个新的光屏，线条形成了一个复杂的图形。
旁边有一些比照图。
“频率并不剧烈，但很罕见。”
“持续时间3秒。”
“你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什么？
时久按住太阳穴，似在回忆。
“你不用勉强自己。”大概是在忌惮些什么，那道声音又说。
时久没再说话。
他安静地走到窗边，随着指尖微动，墙壁缓慢“脱落”，一扇落地窗徐徐出现。
玻璃面上倒映着一个穿着黑色家居服的高挑男人的身影。
他的双眸漆黑，倒映着窗外林立的高楼。
他……在找一个人。
……找谁？
不知道。
哪怕在这个时代，仍然有许多无法解决的问题，例如人的心理……和记忆。
难以解释，可能穷其一生也找不到答案。
好比他知道自己在寻找一个人，却不知道自己在寻找谁，他忘记了对方的名字性别身份——忘记了一切。
*
“不听不听，乔颜念经。”
乔颜：“………………”
《圣杯谷》中，十九面无表情地和对面说。
“做个人吧你，遛了那么多玩家，今天论坛还有人在谈论这事儿。”乔颜揉了揉太阳穴，恨不得把十九按在地里揍一顿。
她起初也不知道这人打算干什么，直到战斗结束，十九火速解散跑路。
而原地什么也没剩下。
重点是那个什么也没剩下。
乔颜就很不理解十九的脑回路。
“你废话好多诶。”十九说。
乔颜：“……”
乔颜：“请你消失两天。”
“两天就两天，两年都行。”
“？”
十九耸了耸肩，把通讯按掉了。
按掉后，她看了一眼自己现在在哪。
仍然是那一座森林。
她想了想，刚才发生了什么。
自己扒了圣杯偷溜，跑进森林，然后……
然后就不记得了。
十九觉得自己真的年纪大了，记忆都不好了。
倒是记得乔颜给自己打了个通讯，跟妈一样给她教育了一通。
就无语。
她揉了揉脖子，确认了一下背包内的情况，思考着去别的村子看看有什么线索时，倏然发现任务面板多了什么东西。
她没有接任务的机会，乔颜在的新手村被那儿的新玩家掘地八尺，就算是坑人向的任务也不见得能被剩下，其他新手村的情况也大抵上如此——所以她根本就没想到自己还会有任务。
俩圣杯还能自动接任务吗。
【任务名称：圣杯的谜团；
任务描述：你获得了一个神秘的圣杯，为了寻找它的用处，你决定前往莱茵联邦辖下的风雾城寻找知情人】
十九有时候觉得这些个任务就很神奇。
莱茵联邦是什么东西，风雾城又是什么。
于是，五分钟没到，乔颜收到了据说两年不会再联系她的人的通讯：“嗨宝贝儿，我有几个问题。”
乔颜：“……有事百度。”
“你知不知道你很像那种废物男朋友。”
“你这吐槽就没有前提，我不是你男朋友！！！！”
“对哦。”
十九想了想，补了一刀：“你也不配做仙女的男朋友。”
结果对面没声了，十九挑眉，垂头一看。
好家伙，她被拉黑了。
唉，脆弱的友谊。
*
十九后来切了网页去找了官方网站，才知道这些个设定是什么。
《圣杯谷》的背景中，大陆上的人类形成了一个叫做莱茵联邦的联盟，莱茵联邦组织人类在居住地外竖起了长墙，以抵御“墙”外的魔兽。
联邦由五个城市组成，风雾城是其中之一，也就是所谓的大主城之一。
十九所在的这块地界被风雾城管辖，任务四舍五入就是让她进主城了。
但进主城和进骑士团一样，都要10级，十九因为那只火焰巨人给的经验，现在的等级是6。
找路是一回事，升级也是一回事，都得稍微费点功夫。
十九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
做任务从来都是升级的最快途径，这也是为什么抢任务情形如此发指的原因。而当没有任务时，只能老老实实靠下本和打怪升级了。
难道她只能做个老实人吗。
十九挠了挠头，收好圣杯，正准备跑路。
这才跑了两步，不远处响起一阵轰鸣。
十九八卦心一起，跑去凑热闹。
甫一靠近那片森林，便听到一道甜软的声音：“我不管，我爱去哪去哪，爱跟着就跟着。”
声音甜软，却又十分倔强。
再走近点，便看到森林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面对面站着，就跟对峙似的。
而他们中间倒着一只怪，刚才那动静估计就是从这儿发出的。
那甜软的声音来自矮个子的姑娘，她抱着一根牧杖，嚷声说：“而且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就在传送点了。”
“所以我得跟着你，不然你就死了。”最后坚定地补充了一句。
十九当场笑出声。
“谁？”高个的人转过头，但刚看到十九，人就顿住了。
*
漱淮没想到，这游戏那么大，自己头一天就能遇到……
“阿淮背着姐姐泡妞吗。”
漱淮：“……”
他旁边的姑娘：“……”
那姑娘回过神，一下子脸就红了：“我瞎吗我为什么会看上这种人——”
“诶我们阿淮不好吗。”十九扭头看长得能杀进校草排行冠军的亲弟弟，摸了摸下巴，叹气，“不过比姐姐还是差了点。”
两个人再次：“……”
“不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打游戏，我们阿淮不是还要考A大的吗。”
漱淮忍了忍，没忍住：“我毕业了，上个月。”
十九：“啊这。”
刚想说什么，漱淮又补了一句：“高中。”
意思就是，他高中毕业了，不要说一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你初中毕业了？那你准备读高中了啊怎么还不去学习”这种话。
那姑娘跟着看了一会儿，像是明白了什么：“他们上次同学会都在传你是捡来的，我还没信。”
——现在我信了。
十九：“……”
漱淮：“……”
……
“你怎么在这里。”漱淮决定把话题拉回正轨。
“当然是干完大事不小心跑到这的，听到声音以为有什么热闹。”十九摆了摆手，“如果没什么热闹可以凑我就先跑了，姐姐今天超忙的——”
“这边有个副本。”
十九迈出的脚步顷刻收回：“阿淮带带我！！！”
“……”
于是十九加入了漱淮的队伍。
漱淮玩的弓箭手，而那位抱着牧杖玩儿奶妈的妹妹叫谷雨。
漱淮有点头痛：“我随便说说，不想打的。”
“怎么能不打！有副本不打，还让小妹妹走呢，人家多伤心，”十九懒得理他，指那位谷雨，“玩游戏当然是要带妹妹一起打副本啊。”
莫名被骂了的漱淮：“……”
明明是你自己想打。
也不想拆穿她，他叹了口气：“她等级不够，所以本来没打算打这个本。”
要说等级，漱淮甚至比十九还要高两级，但谷雨只有4级，所以才说谷雨等级低。
游戏刚开服，这种情况下想打本有点儿难，人不够是其一，野人情况不明，他打还行，带着谷雨也不好防备意外情况。
要组队只能等谷雨的等级再高一点。
但多了一个十九就不一样了。
“哦——我懂了。几人本啊？“
“四个。”
谷雨没品出十九那个哦是什么意思，眨了眨眼：“咦，那我再找一个人，我们就可以凑一队了！”
十九本来想说她可以叫乔颜的。
但是乔颜是个奶妈，职业重了倒没什么，两个奶妈倒也不必。
不过这些都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乔颜把自己拉黑了。
看着自己孤零零的好友列表，十九啧了声。
“妹妹我们加个好友吧，可怜可怜没有好友的我。”她自然地说。
谷雨发完消息，一听这话当然说好，但很快便品出哪儿不对了，指着漱淮说：“你没有他的好友吗？”
“我不加他，”十九头也不抬，“你不是他同学么，他这种老干部就是在侮辱我的好友列表。”
谷雨：“啊？”
“我以前打本打晚了，他能写防沉迷程序通过好友系统传给我你知道吗，我当时紧急下线人都傻了。”十九像是想到了什么很不好的回忆，痛心疾首，“有脑子用在哪儿不好啊！”
十九和漱淮其实挺不对付的。
后者根正苗红，盘儿亮条儿顺，年年考第一，老师上门连夸带捧，双眼像在看未来的爱因斯坦。
十九想不通，她一手带大的弟弟居然是这种人。
最可怕的是这弟弟懂事后都敢管她了，给她写防沉迷程序都算小事，其他的她都不忍回忆。
本来以为今天打个游戏能抓到弟弟早恋好好嘲笑一次，但一下子没想起来人家毕业了。
太难了吧。
还能有比这更让人难受的事情吗？
“啊，我也有这种感想，我之前是他同桌，他为了让我背单词，直接锁了我所有表情包，说背出一个给我解锁一个，最常用那几个还得用三个单词换。”谷雨像是想到了什么，像是找到了盟友。
漱淮都懒得说话，他就看着这两个人相见恨晚地骂了他十分钟，等感觉到有人过来时才掀起眼皮，敲了敲谷雨的头：“是你叫的人吗。”
“肯定是，”谷雨抬头扫了一眼说，“我刚才问的时候他说自己在附近，来得快。”
十九本来和谷雨聊得挺开心的，一抬头笑容整个僵住。
好家伙，来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不久前才刚刚被自己甩掉的……时久。
……妈的还真的有更难受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