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大海,万里无云的晴空,海天交辉一色,描绘出一幅壮丽的碧海蓝天。
一艘和字号商船独自航行在无边的大海,船头云帆高挂,海浪此起彼伏,与船只同行的似乎还有一群悠悠的海鸟,绕着桅杆不停地歌唱。
船头上一只木制的飞鸢静止而立,旁边站立姐弟二人,正在沐浴凉爽的海风,姐姐仍是一副青衣打扮,清丽脱俗,亭亭而立;弟弟一身长袍随风起舞,绚丽的阳光照射在白袍之上,仿佛天地之间多了一颗耀眼的明珠。
过去的一年,少年天泽无数次渴望出海,都被清竹给拦下,这一次是母亲传话了,他终于又可以回到大陆,看一看九州的繁华。
“姐姐,娘亲让我们自行去见外公,是不是她还没有找到父亲大人啊?”
“小姐她……兴许是遇到什么麻烦了,等我们到了璃国,问问你外公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天前,姐弟二人顺道搭上了稻荷国去青州的商船,远离那座生活了多年的无名小岛,清竹还是下定决心要带小天回到中原故土。
恬静的生活大概从两年前就已经被打破了,公子不辞而别,这次小姐又久出未归,事情恐怕要比想象中更加严峻。
也许只有到了铸剑山庄,才能解释心中全部的疑惑,这也是小姐千里飞鸢传达的要求,她不得不照办。
茫茫东海会苍穹,滚滚波涛送孤舟。
三日后,商船顺利抵达了青洲口岸,清竹领着天泽再次回归热土。
想起数年前为了给小天医治先天羸体,随公子和小姐到处寻医问药,不辞辛苦奔波几万里,几乎踏遍了东擎九大州,这青州地界儿也算是来过,属于大昼帝国的管辖,向来是人文气息浓重,礼乐法典盛行之地。而青洲口岸作为青州唯一的港口,也是中原离岛之国稻荷最近的一座港口了。
对于天泽而言,小时候的事情太过模糊,自懂事起,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足中原,刚下船就兴奋不已,青洲口岸虽然只是个港口,但是这里可比落霞镇要热闹得多。
且不说小摊小贩们都聚集在客人下船上岸不远的地方,第一时间保证远来之客都能看见他们贩卖的货品,还有各种店铺、商会、以及帮派聚集在附近,各种吆喝之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青洲口岸大大小小也算是个贸易港口,尤其是在中原以北,但凡要出海行商,此地是必经之路。
可是姐弟俩身上并没有多少银两,看着这些新鲜的玩意儿,也只能把口水咽在肚子里,眼下最紧要的是寻一间驿站,租一辆马车,日夜兼程赶往灵州璃国。
驿站就在码头前不远处,前面转过几个弯就到了。来到大门口,忽然天泽的肚子呱呱乱叫,这个大胃王自从上了船就没怎么吃上一顿饱饭。
清竹心中不忍,便带上天泽去对面的食馆要了几份荤硬的大菜和两碗热乎的肉汤。这一顿下去可把天泽吃了个十足的饱劲儿,感觉浑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力气。
可是到结账之时,清竹有些犯难了,没想到青州的物价变得这么离谱,一碗羊肉汤都快要赶上一钱的银子,相比数年前可是提高了十倍不止。
物价上涨可是大昼国少有发生的事情,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吃霸王餐,只得掏出为数不多的银两付了账,腰包里就剩下干瘪瘪的钱袋子。
为了准备这次远行,两人可是把所有的积蓄和家当都折算成了银子,估计天泽的娘亲也没有料到会有这么拮据的一天,堂堂夏侯家小少爷总不能饿肚子吧。
再去租借马车就连一半的钱都付不起,周围倒是有间当铺,但是两人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还是天泽的母亲在清竹及笄那天送给她的碧玉簪,这是她的成人礼,说什么也不能拿去当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把防身用的铁剑,这还是出行前落霞镇的铁匠李师傅赠送的,也值不了几个钱。
天泽提出要去码头干活儿,他力气大,这种事情在落霞镇上没少干,清竹无奈地同意了。
青洲码头分为南北两道儿,南边儿只停靠来往的客船,北边儿则负责停靠货运的船只,天泽想要靠打零工挣些碎银,就需到北边的码头谋个临时的差事。
然而等他们再次来到码头之时,这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午时已过,码头北边停靠了一艘大货船,岸边堆积了不少货箱,应是一大早就有人抢着把大货船卸载一空,那些干苦力之人就在附近的档口休憩或是闲聊。
天泽远远地就瞧见码头上聚集了不少人,好奇地问道:“姐姐,这码头上好像多了好些人,他们聚在一起干什么呢?”
清竹道:“在中原各地,码头一般都有地方势力把守,我们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走近一瞧,原来是两伙儿人发生了争执,从他们的穿着上看,灰白分明,穿灰色布衣的十几个兄弟正围绕在货箱边上,而穿白色衣服的十几人手里都别着各种家伙,像是有备而来。他们有的拿棍有的拿棒,竟还有拿斧头的,从神色上看一个个趾高气扬,眼角带着一股不屑,尤其是那头目,身材魁梧,浓眉醒目,双手叉腰,还时不时向对面的人指指点点,有点嚣张的味道。
“姓江的,我们海老帮主大人有大量,限你们三日之内离开这青洲口岸,以前的事就可以既往不咎,否则的话,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们玉龙帮上上下下有一个算一个,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那白衣头目撂开狠话,听得对面的人是怒气冲冲,其中一个略显消瘦的小伙子,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磕磕巴巴地道:“我…我…呸,姓庞的,你…别…得意忘形了,有本事…你就过来,我大…大…哥才不怕你嘞……”
“哼,小结巴,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哦对了对了,你的舌头本来就不好使,哈哈……”
被称为小结巴的小伙子像是受了刺激,抄起一根木棒举了起来,高声喝道:“姓…姓…庞的,忘恩负义,看我不…把你…你的脑袋…拧下来……”
“好小子,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小的们…都给我上……”
话音未落,原本坐在大货箱上的一名灰衣青年一个翻身落地,动作十分敏捷,身板儿虽小但气势不弱,拍着衣裳道:“庞泰,你可别欺人太甚,海老帮主岂是那种蛮不讲理之人,你若是因个人私怨恩将仇报,借海青帮来对付我,江离奉陪到底。”
自称江离的这伙儿人大多数赤手空拳,显然要比对面弱上几分,但是带头之人似乎并没有要退让的意思,再看那庞泰已是脸红脖子粗,貌似就要动手,剑拔弩张之际,小天泽却径直走了过来,憨憨地问道:“嗨,请问几位大哥,我想打个零工挣点回家的路钱,不知该找哪位管事的呀?”
双方被这突如其来的愣头青给打断了紧张的气氛,那庞泰直接呵斥道:“哪儿来的愣小子,没看到本大爷正在办事儿吗,快滚一边儿去……”
天泽感受到白衣男子似乎不怎么友好,倒是另一头的带头大哥十分客气地道:“小兄弟,今天不凑巧,帮中遇到些麻烦,还请改日再来。”
清竹一个不留神,小天竟然闹出个笑话,急忙上前拉回了他,看这情形像是发生了帮派之争,不便插手,也没有兴趣,即刻往回走。
“姐姐,他们在争论什么啊?”
天泽一边回头一边问,没想到外面的世界这么不友好,就连问个话儿都能被骂上一顿。
“他们在争夺地盘儿,马上就要动手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走吧。”
没走多远,就听到背后打斗声此起彼伏,果然庞泰那伙儿人已经动手了。
“他们为什么不好好商量呢,动手打架,万一伤到了怎么办?”
天泽的问题虽然幼稚,但是既已踏入江湖,有些事情还是要早点告诉他的好,清竹思前想后严肃地道:“小天,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切记不要轻信别人,也不要随意插手江湖之事,否则只会惹祸上身,等我们找到公子和小姐,我们再回无名岛,你说好不好?”
天泽一直就不明白,一家人为何要生活在清冷的无名岛,他只知道自己的身世特殊,就连这次出行,清竹姐姐还一再告诫自己,不要暴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对外人称呼天泽或者夏天泽,万万不可道出夏侯的姓氏,一旦暴露极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哦,好的吧,那接下来怎么办?没有钱就会饿肚子,饿了肚子就走不动呀……”
天泽很听话,只是盘缠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清竹也只有摇摇头,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轻叹一声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们先进城打听下路再说。”
青洲口岸只是一个边陲小镇,靠近东海北部莱阳海湾,向西五里便是诸海城。
诸海城是一座不大也不小的城池,这里气候温润,民风淳朴,传言城北有一位隐世的仙人,早些年清竹随小姐来过此地,欲拜访求医,却始终没有找到仙人的踪迹,惆怅离去。
二人进城后,清竹发现城中清冷了许多,一番打听,说是流年不利,民生疾苦不堪,诸海城早已不复当年那般景气。
带着天泽转了一下午,竟然找不到可以打工挣钱的机会,应是受物价的影响,城中的生意都不好做了,大概也只有青洲口岸那边,迎接外来的商客才有生财的可能。
“姐姐,天都黑了,今晚我们住哪儿……”
天泽像是委屈了一天的样子,早就没有了出海时的精气神,没想到出趟门这么艰难,跟预想中的游山玩水,简直天差地别。
清竹眼中满是迷离之色,一时不知如何安慰。
对她而言,风餐露宿不在话下,以前吃过的苦胜过此时千倍百倍,但天泽毕竟是小姐的儿子,比自己的性命都重要,又怎忍得下他跟随自己吃苦受罪呢。
“我记得城西有一间寺庙,咱们去那里借宿一晚吧。”
清竹做了个艰难的决定,两人辗转来到城西郊外,果然在林中发现有一间小寺庙。
说是一间寺庙倒也不假,只是这里早已没有了香火的气息,一片残垣断壁,破败不堪,蛛丝尘土满屋都是,哪还见得一丝佛祖保佑的影子。
即便如此,天下之大,此刻又能去哪里安身?
姐弟二人找来扫帚清出一块空地,打开包袱垫下一块白布,今晚只能席地屈居一晚。
诸海的白天温暖如春,晚上受海风的影响,夜色变得冰凉如水,姐弟二人蜷缩在一件小小的被褥中,漫漫长夜,无意睡眠。
清竹冷不丁地哆嗦着道:“小天,冷不冷?冷的话……抱紧姐姐……”
天泽摇摇头,明知道是姐姐冷,自己身上热乎得很,还要被她照顾,在无名岛经常发现姐姐晚上怕冷,有时候甚至是白天也冷得打喷嚏,她的寒体之症已经困扰多年了,母亲都说过这样的体质无法医治,只能伴随一生,一想到这里,天泽便情不自禁地想要抱紧她,于是解下母亲留给他的白袍,披在清竹的身上。
说来也怪,天泽的这件白袍,冬可御寒,夏可防潮,说是一件宝贝都毫不为过。
天泽小时候体弱,多年医治都不见好转,自从穿上这件白袍锻炼身体之后,他的体格也变得强壮起来,还发掘出一身神力,当真神奇。清竹披上白袍瞬间觉得一股暖意流遍全身,体内的寒气似乎被这股暖意压制住了,说不出的舒适感,如果一直穿在身上,也许她的阴寒之体说不定可以治愈,这还是她第一次穿上,心中窃喜,伸手把小天也拉入怀抱,共同度过这清凉的夜晚。
大约戌正时分,窗外月色阴暗,忽然从庙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一群人正在向大堂快速靠近。清竹正好奇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进来的时候,一个灰衣青年被人背着进入了破庙大堂。
天泽瞪大眼睛嘀咕了一句:“是他们!”
借着微弱的月光,大堂内涌进十几号人,看他们的衣着面相,的确是白天码头上所见的那帮打架之人,其中还有他们的头领和一名相貌娇好穿红衣服的女子,那头领貌似受了重伤,女子正在细心的照料他。
很快大堂的油灯点亮了,匆忙之余姐弟俩这才被他们发现,说话带口吃的小结巴只是过来问候了一句,似乎没有恶意,便去准备生些柴火。
“姐姐,那位大哥好像受了重伤……”
“没事,不是致命伤。”
俩人的谈话被江离听见,等火堆燃起,他努力地坐了起来,拱手道:“原来是你们二位,相逢即是缘,在下江离,大江的江,离别的离,他们都是我玉龙帮的弟兄,今夜无奈流落此处,让你们见笑了。”
清竹无话,倒是天泽壮着胆子站了起来,自报家门道:“江…帮主,我叫天泽,这是我的姐姐清竹,我们也是路过此地,借宿于此,你们怎么也到这里来了?是不是因为那个凶巴巴的家伙找你们麻烦了?”
江离低头叹息:“是啊,想不到庞泰那家伙这么难对付,我玉面小飞龙算是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