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位于鬼谷山脉的最北端,也在不周山脚下。
距离两仪幽冥法阵开启只有半个月时间,若是沿着鬼谷山脉向北前行,路险且阻,定然会来不及,师徒四人必须徒步前往不周山。
虽然冥府比不了东擎一州之大,但是要徒步到达不周山,也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几天后,众人穿过暗夜战场,站在槃夜城废墟之上,往北遥望,那是高耸的孑然山,冥府最繁华的地界就在山的另一头。
天泽此时对幽暗之城和冥宫可没什么兴趣,若是一路往西,踏过食谷平原,再穿过落焰森林即可到达荒岩城,那是距离奈何桥最近的一座冥城,城外一百里便是不周山了。
食谷平原号称是冥府的粮仓,只有这一块平原之地,才能种出可以食用的粮食和美味的果子,妖族变成人形后,再也不习惯风餐露宿和生食野果兽肉,他们也渴望和人类一样,能文明地生活。
在穿过落焰森林的时候,水老四告诉天泽,那里曾经是四师父的故乡,他出生的时候,那里还是一片沼泽,后来冥界发生了一件奇异的怪事,天降烈火将沼泽化为一片焚土,无数的妖精葬身火海,侥幸逃出的妖类也成了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三师父和四师父一样,都是背井离乡的孤儿,所以兄弟俩的关系最为要好,他们总是形影不离,共同面对艰难险阻,这次也不例外。
十天后,四人终于抵达荒岩城。
这是一座由岩石堆砌的古城,相比鬼见城要大上许多,但是这里地处冥府的边缘,来这里居住的妖精并不多。
但是今时今日,看似清冷的街道,却有许多妖精聚集在各大客栈和茶坊、酒坊甚至是赌坊,不时能听见妖怪们吆喝的声音,显得异常热闹。
师徒几人在街边用食物补充体力的时候,发现周围的妖怪们都在议论重元节通向阳间大门重开的事情,看来有很多慕名前来的妖类,他们大概也想见识一下两仪幽冥法阵的神奇威力。
荒岩城有一座十分突出的建筑,就坐落在城中央,一眼望穿。
那是一座唯一用石料和木料建成的大阁楼,这种多层建筑在冥府十分罕见,鬼见城也从来没有这种风格的楼阁,就在他们路过大楼时,天泽疑惑地问道:“姐姐,这大楼的风格好生眼熟啊,我们是在哪儿见过吗?”
清竹也诧异地道:“这是人类的建筑风格,名叫阁楼,他可以建成多层,每一层也可以有多个房间,一般是用来藏书或观景之用。”
天泽忽然想起来了,兴奋地道:“我说嘛,咱们在青州的时候,就见过这种很气派的大楼,当时姐姐是打算去换钱来着,大概也只有钱庄才能建那么大一楼吧。”
水老四告诉他,这里还真是钱庄,而且不仅仅是一座钱庄,那里还提供货品交易。每一次阳间大门开启之时,从人间过来的行脚商,会带着各种各样的货物,和冥界的商人进行交换,同时人类所使用的金银货币,也可以兑换成冥币使用,这座楼取名就叫行脚楼,是那些商人为了交易的便利集资所建,因此风格也是人类建筑的风格。
听完师父的介绍,天泽又惊讶又涨见识,他很想进去瞧一瞧,看看到底有没有和他一样的人类,只是时间紧迫,他也不敢提这种无聊的要求。
师父还告诉他,其实冥府也是一直有人类存在的,只不过他们很少走出来,也多半会隐藏自己的身份以免暴露。一般他们来到冥府是有事要办,除了行脚商人,还有一些江湖人士,专门给贵人办事,阳间有阳间的规矩,阴间有阴间的规矩,这些人不仅要守规矩,还得懂做人和做妖甚至做鬼的道理,这样办起事来才能游刃有余。
天泽惊呼:“天呐,竟然还有人类愿意生活在这么可怕的地方!”
清竹笑道:“少爷,你不也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吗?”
“额…呵呵…”天泽无言以对,能和几位师父生活在一起,虽然可怕,也确实不是什么坏事。
水老四看了看天色,道:“好啦,大家一路辛苦,冰火重元之境会在今夜子时开启,我们先找个客栈休息一下,吃饱了睡好了,养足了精神才好闯关。”
听说要闯关,天泽十分不解,但师父让他好好休息,不要多想,一切等到晚上再说。
一到客栈,天泽便沉沉地睡去,可是当他醒来之时,后背全是冷汗,原来一直睡在噩梦之中,清竹早已守在身侧。
自从来到幽冥鬼域后,说来也很奇怪,那个重复的噩梦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为此清竹还以为噩梦是被这个世界更为强盛的阴间之力给驱离了,没想到又出现了,果然这个解释有点牵强。
天泽又一次像个宝宝蜷缩在姐姐的怀中,清竹抚摸他的额头,注视着这个大孩子,安慰地道:“小天,你长大了,变强了,噩梦很快就会消失的,再也不会受它困扰了。”
姐姐的安慰很有道理,这一次天泽并没有像以前那么恐惧了,即便是在噩梦中不停地坠落深渊,只要他想一想这一年受过的苦和磨难,那也就不算什么了。
黑暗中的恐怖只是暂时的,心灵的苦楚才是最让人愤恨的,而愤恨又会变成恐惧,只有心中存有善意和关爱,才能化解愤恨,所以很快天泽就恢复了正常。
“姐姐,我两位师父呢?”
“他们似乎出门了,或许是去打探消息了。”
“哦…咱们这次出来有一年多了吧?”
“是的,发生了很多事呢!”
“也不知道娘亲到底有没有找到父亲大人……”
清竹想起上一次看到公子和小姐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天泽还小,总是拉着她去海边玩沙子,又喜欢捉螃蟹抓海虾,一不小心被螃蟹夹到手了,还得哄着他不哭,说姐姐替他报仇,拿着树枝狠狠地敲打螃蟹的外壳,还让螃蟹翻过身动不了,直到他破涕为笑……
不知不觉小男孩已经快比她还高了。
清竹道:“少爷是想家了吗?错过这次法阵的话…还要等上一年呢!”
天泽忽然感受到清竹的手臂有些冰凉,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坚定地道:“等把大师父接回来,我们就想办法回家。”
“嗯!”
天泽醒后没多久,两位师父就回来了。
他们手上拿着几样东西,身上还穿了几件绸缎大褂,头上戴着斗笠,上面还挂着一块白布。
这样奇怪的打扮让清竹姐弟十分地诧异。
蛇老三咧着嘴道:“嗨,真别扭,我说老三,你这主意到底行不行啊,咱们可是花了大价钱,可别到时候尽打了水漂。”
水老四轻轻一摆手,拿出手上的瓶子闻了闻,道:“放心吧,指定行,我早就说过,地下-钱庄有这样的买卖,只要你肯花钱,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你看这个,只要打开瓶盖儿,里面就会散发出一种香味儿,这种味道,妖魔鬼怪是最怕的。”
蛇老三不屑一顾,道:“呵呵,不就是驱魔香嘛,吓唬吓唬小妖小怪的还可以,我不信这个还能吓走那些个幽冥守卫……”
话音未落,水老四打开了瓶盖,很快整个屋子里都充满了一种怪异的香味,这种味道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清竹和天泽闻到后,感到有些眼晕,而蛇老三很快就捂上了鼻子,大喊:“老四老四…快盖上…忒难闻了!”
水老四好像早有准备,只见他的斗笠之下,面部被一层薄薄的黑纱所掩盖,鼻子闻不到香味,也就没有大碍,他一边盖上盖子,一边得意地道:“老三,刚才是谁说只是吓唬吓唬小妖小怪的来着……”
天泽这时候早就爬起来了,一脸疑惑地道:“师父,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这荒岩城果然有些路子,我和你三师父去淘了几件宝贝,这是驱魔香,刚才你也闻到了,它对人类没有危害,但是会让妖魔鬼怪十分讨厌,唯恐避之不及;而这个盒子里装的是一块镇魂膏,它是用玳瑁精血炼制而成,只要涂在身上,就可以有效地驱鬼辟邪。对了…对了,还有你三师父身上的玉坠、玉镯,都是可以用来辟邪的。”
“辟邪?”天泽更加疑惑了,大声道:“师父,咱们不是要去奈何桥吗?你们整这些东西干啥呀…”
水老四这才告诉天泽,想要去鬼域,除了要开启幽冥法阵,还得闯一道鬼门关,这些东西都是用来驱魔辟邪的,可以大大减少他们闯关的难度,说不定就能一路躺平过去,安全抵达鬼域,用处可大了。
原来师父所说的闯关是指这个,天泽默默地掏出大师父送给他的玄铁火錾,念叨:“哼,我也有辟邪的宝物。”
水老四笑着摸摸他的头,道:“你本就是人类,和那些行脚商一样,用不着辟邪,那些守卫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他们只会想方设法防止冥族的妖怪混入鬼域。好啦,万事俱备,咱们赶紧动身吧,还有一百里地呢,得加快速度了,错过时候,那壮观的场面可就看不到咯。”
半夜子时未到,师徒四人穿梭在荒岩城以西的荒野,半个时辰过后,就远远地看到一座巍峨的大山,那座山仿佛是从天上降下的一般,不仅高耸而且陡峭,整座山都是岩石构成,没有一丝黏土的痕迹,能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这就是不周山,山体唯一的通路,就是中间裂开的一道缝隙。
传言不周山可以直达天庭,可是在人间谁也找不到这座山,没想到竟然在幽冥地府,这不禁让人疑问,难道地府也可以绕过人界直达天庭吗?
来到山脚下,陆陆续续有妖族的人赶到,不知道是来看热闹的,还是想要去人间或者是跟他们一样要去鬼域,只知道来的可不少,三五成群地通过山体裂缝,往奈何桥的方向赶去。
重元节也算是幽冥鬼域世界的一大盛事,这个世界的妖怪也好,鬼魂也罢,他们几乎不过什么节日,所谓的重元节,也只是幽冥法阵开启的特殊日子。
因为在这一天,阴阳之气最为浓郁,而且会出现乾坤逆转之象,陆地之上极寒之地与冥界地下极炎之地遥相呼应,两仪幽冥法阵借此机会,会自动开启一片连接阴阳两极的空间。
人类只要通过这片狭小的空间,就可以到达幽冥鬼域,当然人类必须先找到极寒之地才能进入这片空间法阵,因此也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
天泽边走边问:“师父,这些妖族的人都是要去人间吗?不是说人间不欢迎他们嘛。”
水老四见多识广,悠然地道:“应该是大部分去人间,一部分是来看热闹的。我们当妖的倒是有一个好处,若是元气修炼到一定火候,便可以幻化万千,去人间花花世界也有隐藏自身的能力。别看他们现在一副丑陋的样子,只要到了人间,看到美貌的姑娘或者英俊的小子,就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模样,也能过上人类的日子。”
天泽啊的一声,很是惊讶地道:“这样也行?做妖难道不好吗?变成人的话要是害了人可怎么办呐?”
蛇老三辩解道:“臭小子,也不是所有的妖都是会害人的,你师父我害过你们吗?再说了,这冥府哪有人间好,没有阳光,到处都是腐烂的味道,除了吃喝拉撒睡,剩下能做的也只有修行了。”
“嘿嘿,三师父说的是,你们都是好人,哦…不,都是好妖,好妖!”
水老四又道:“倒也并非如此,妖族有适应任何恶劣环境的能力,那些想去做人的妖精,无非是觉得修行艰难,生活苦闷,他们也想体会当人的乐趣,尤其是人们之间的那种情爱,也是极具诱惑力的。”
“情爱?”天泽托着下巴想了想,还是没想明白,于是问道:“什么是情爱啊,师父?”
水老四却快步向前,只是说了一句:“要说什么是情爱,那得问问你的那位姐姐咯。”
天泽回头看看姐姐,清竹脸上一阵泛红,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说等他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