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簌野已二十九岁,早过了婚配之年,却一直没有娶妻生子。
以徐家在江湖上的地位和徐簌野在武林中的声名,天下间愿意与之结亲的大户人家妙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说是排到若州城外亦不为过。
徐啸衣虽也替儿子张罗过几门姻亲,却皆因徐簌野不满意而无疾而终。
也正是因为他的叛逆、张扬,徐家三兄弟才不放心把家业交到他手上,甚至族里的事务也鲜少让他去打理。
就本心而言,徐簌野一点也不稀罕这个徐家少主的名头,更不喜欢抛头露面、事上束下。然,他是徐家子弟,又是徐家三代中的第一高手,骨子里有着天生的骄傲,自不甘心落于堂兄徐簌功之后。
他原以为,说服张遂光、易麒麟、云晓濛赞同到若州会盟之后,大伯、二伯、父亲会对自己刮目相看,没想到徐啸衣斥了他一句“颠狂,不知所惧”后便把他晾到了一边。
眼见族中兄弟皆各有担责,唯独自己,似乎被排除在了会盟事外。
徐簌野受不得这般冷落,骑着雪鸷马便出了徐家大门。这些日子随兴所至,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甚么就坐甚么,可谓逍遥自在,心下却更生悲怆之感。
“簌野虽有根,却如水上浮萍,有所恃无所据,有所生而心无所依。”
膳桌之上,见了御风镖局一众老少有说有笑的样子,委实歆羡不已。
“徐公子,一会儿我们要去严家,你有甚么打算?”见徐簌野只影匹马,有些迷茫地看着城关方向,易麒麟笑着问道。
徐簌野虽然性子野了一些,却正直坦荡,颇对他的脾胃,又笑着道:“不如随我去严家做客?严沁河与你父亲也颇有交情,作为晚辈,既到了宣州,也该去拜访一下这位武林德高才好。”
宣州严家乃是武林中的百年世家,严沁河又是老好人,和徐啸衣确实颇有往来。去年,严家二爷严沁孺六十大寿,徐啸衣也亲自来宣州道贺。此事,徐簌野也是知道的。
“我真笨!能在这荒郊野外的小酒肆偶遇这位倾心姑娘,乃是天赐良缘于我,我怎能就此放过?”徐簌野偷偷瞄了瞄易倾心的方向,暗暗自骂道。
“易前辈说得对,晚辈既来了宣州,哪有不去拜访严世伯的道理?”
... ...
严沁河的祖辈、父辈皆是朝廷高官,同辈堂兄弟及后辈子侄中也有十余人在各郡州府任职,历四代百年累积,严家已成了宣州城内最大的名门望族。
樊西郡及宣州城的几位衙门首官,赴任之前必先到严家来拜访。
不过,严家家风甚严,无论在官场还是江湖,从不恃强凌弱、强取豪夺,豪门底蕴显露无疑。
严家大门上,还挂着二十三年前永华帝赐给严沁河的父亲作七十岁贺仪的御笔贺匾。
此时,严家大门外站了老少十几人,为首的两个老者便是严沁河、严沁孺兄弟了。他们身后的十余人,皆是严氏嫡亲子弟。
“大爷,布衣大哥可说了,倾心妹妹此行也到了宣州,你可得替我跟易爷爷说道说道。”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行到严沁河身后,一脸讨好地笑道。
他是严沁孺的孙子严庭逸,好读诗书,修武也勤,严家两个老人对他都甚是喜爱。
严氏适龄未婚子弟中,他是最出挑的一个。
无需严庭逸提醒,严沁河也正想着给他找一门婚事,恰好易麒麟带着孙女儿来了,爷孙刚好想到了一块儿。
“呵呵,大哥,庭逸的事还烦你找个机会跟易总镖头说一说。”严沁孺也从旁开口帮腔道。
“严、易两家交好三十几年,门第也相当。易家那小妮子我前年见过的,其时虽还未长成,却已看的出是绝顶的容貌。这性子嘛,也是活泼跳脱,与庭逸倒真般配。呵呵,我便是腆着脸也要跟咱庭逸争取一下这门婚事。”严沁河抚须笑道,“若是那小妮子没有配婚,想来当有六七成的把握。”
无论从哪方面,易家都有很大的可能同意这门姻亲。
听了大爷的话,严庭逸乐得咧嘴笑了出来。
候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严沁河的幼子严守孝便领了二十几骑缓缓出现在众人眼界之内。
“来了!来了!”
... ...
严府正厅之上,老少十几人各自落了座。
“倾心,长辈面前,不可以物遮脸,将面罩取下来罢。”见孙女儿还戴着面罩,易麒麟笑谓她道。
外边下着雪,又一路骑马,易倾心受不得口鼻受冻之苦便戴了这个棉罩,虽进了府门,却一直忘了取下来。经爷爷提醒,忙伸手将它取下,站起身向严沁河、严沁孺道:“倾心失仪了!”
严沁河哈哈笑道:“两年多没见,小妮子怎就跟我客气了?咱两家甚么关系,不必拘泥这些虚礼!”
易倾心对座的严庭逸这会儿却是懵的,“倾心妹妹竟长得这般貌美了?言语之声也如天籁。我... ...我非娶了她不可!”
“倾心妹妹,你记得我么?”他站起身,笑着谓易倾心道。
易倾心打量了他几眼,缓缓摇了摇头,答道:“我见过你么?”
严庭逸朝她作了个鬼脸,乃笑道:“不记得么?十年前爷爷带我去青州做客,我在你们家待了一个月呢。”
十年前,易倾心才五岁,当时的事只隐隐有些印象,经他提醒,登时想了起来,站起身指着严庭逸便骂道:“你就是那个讨人厌的肥胖子么?当时在我家里住还经常欺负我。爷爷见你是客,总是不帮我。我记得!我想起来了,你使坏毁了我好些玩物,还用鼻涕抹我脸上!这帐我一直没机会找你算呢!”
“哈哈,你总算记起我了。”严庭逸乐得大笑。
“有甚么好笑的,我记的可没一点好事。今日我在你家也是客,非把这帐算清不可!”易倾心怒道。
厅上十几人见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有她旁座的徐簌野,笑得沉静,笑得迷醉,笑得有些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