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五台山,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单纯的佛教道场,而是人声鼎沸的旅游热点,每年吸引着数以百万计游客前来参观和朝拜。
这里有着丰富的自然和人文景观,高山草甸、原始森林、大小瀑布等等,还有多处古建筑、石刻和寺庙等文化遗产。
那些不喜喧闹的古刹,往往会被动的成为游客打卡的景点,真是避无可避,万丈红尘,无时无刻不在近距离的考验着佛子们的觉悟与禅心。
但也有一些深山小寺,因地理位置偏远,交通不便,再加上只有禅院深深,缺乏可以打卡的噱头景观,这才能在无休无止的喧闹中,独得一份清净。
那样的姿态,像是一位不合群的孤独隐士。
又像是,已经与周遭的自然天地,融为了一体。
三圣寺就是这样的地方。
古松翠柏中,一座小小寺庙静静伫立。
要来到这里,需要穿过密林,林中只有一条蜿蜒绵长的小路,最宽的地方,也只能勉强供一人通过。
深褐色的松木山门,静静地矗立在寺庙入口,被岁月刻下了斑驳痕迹。
不大的院落中,只有三间房屋,对着山门的是一座古朴佛殿,殿内供奉青石佛像。两侧是僧寮,由黄土和木材搭建。
墙体上的土坯略显粗糙,屋顶铺着厚厚的茅草,透出一种原始而自然的美感。
东侧略大一点的房间,是徒弟们的居所。
此刻门前,正有一个黑瘦和尚在扫地,旁边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和尚。
两人手中拿着的,却不是扫把,而是松树。
黑瘦和尚手中的树,有两米多长,靠近身体的树干上光溜溜的,两只手一前一后抓住,十根手指上泛着微光,深深嵌入坚硬的松木。
他举重若轻,动作大开大合,带起呜呜的风鸣,仅挥舞几下,地上的落叶碎石就统统不见了。
旁白的小和尚,一双眼睛亮如星辰,脸庞白皙胜雪,圆润可爱,带着些许婴儿肥,耳朵小小的,耳垂饱满,让人看了就想伸手去捏一捏。
他穿着与黑瘦和尚一样的灰色僧袍,身躯瘦小挺拔,显得袍子有些宽大。
此时正一心一意的,摆弄手中一米多长的小松树。
这一截松树应该是刚折断的,参差的断口还很湿润,树干上布满了支棱的树枝。
小和尚的一双小手看起来细皮嫩肉,却一点也不怕硬如鳞片的树皮,左手轻轻扶住树干一端,右手成刀,沿着树干向前一推,树枝带着树皮纷纷脱落。
粗壮的小树,在他手中就像一支铅笔,没几下,已将一端削干净了。
小和尚右手用力一抓,想紧紧抓住,没曾想,手指不但没有插入木头,反而将松树撞飞,此时左手还没抓稳。
小树顿时如同风车一般转了起来,呜的一声飞了出去,直奔黑瘦和尚后脑。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嘭”的一声,松树正好撞在黑瘦和尚的后脑勺,在巨力之下断成了两截,余力仍将断木抛出,顺着院墙远远地飞了出去。
碎木屑崩散一地。
黑瘦和尚动作一滞,捂着后脑慢慢回过了头。
看到了,小和尚那张没心没肺的笑脸,明亮的眼睛弯成了两个可爱月牙儿。
“无梦,别调皮,我这刚扫完的地。”
黑瘦和尚后脑挨了重重的一下,却没生气,倒像是对满地的碎木有点不满。
“自戒师兄错啦,师父说扫地扫地,扫的是心地,扫不完的。”
小和尚摇头晃脑,嘻嘻笑道。
黑瘦和尚嗤笑:
“你这无量神力火候还不到,要是能赶上那张嘴的一半厉害,也不至于,连根木头都抓不住。”
“我再试试。”
虽被师兄挖苦了,小和尚却不着恼,一蹦一跳的出了山门,不大一会,又提着一棵小松树回来,他依法炮制,用手将靠近根部的树皮去掉。
这次吸取了刚才的教训,左手一用力,五根手指齐齐抓进了木头,右手贴着树皮慢慢用力,手指生生抓入树干。
“好啦。”
他拿起来挥舞了几下,觉得还挺称手,于是扫起地上的木屑来。
黑瘦和尚没再理他,自顾自扫起来,两人身负神力,工具也“称手”。
不大一会,看着马上要将小院扫干净了。
无梦小和尚年纪尚浅,仍是孩童心性,玩心正浓,突然觉得这松树在手中舞动,呼呼生风,吹动地上的砂石乱滚,十分有趣。
他索性玩了起来,为了带动强风,动作幅度越来越大,小脸涨红,满是兴奋。
自戒和尚也发现了这个小师弟胡闹,转过身,就要呵斥。
无梦用松树扫地还是首次,手指也短小,加上挥舞频繁,用力过猛,狠命一挥之后,只听“咯咯”两声脆响,双手一空,只剩下满手的树皮木屑。
整棵小树裹挟着惊人气劲,轰向黑瘦和尚。
“师兄!”
无梦惊呼出声,这下几乎用了全力,自戒刚转过身来,吓了一跳,匆忙运气,伸手要挡,无奈两手还插在树干里面,哪里拔的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只能硬着头皮将树干举到身前硬挡。
小树如一道流光,像切豆腐一样刺入自戒手中松木,毫无阻碍的撞到自戒身上。
“铎”一声金木交击的爆鸣,自戒和尚黑瘦的身躯,瞬息之间飞离地面,直向山门处撞去。
恰巧此时,门内走进一人,也是个和尚,中等身材,正挑着两桶水。
他刚一进门,一个黑影迎面扑了上来。
好个和尚,面色不改,双膝微沉,左肩一倾,担水的扁担顺势滑落,右手内翻成掌,想将来人接住。
触手的瞬间,察觉到力道刚猛,不能硬抗,毫厘之间撤出右腿,一个侧身,改推为揽,将自戒稳稳停住。
此时两桶水稳稳落在了地上,一滴也没溅出桶外。
“无梦,你又胡闹了。”
这人长相清俊,不急不躁,气定神闲,比黑瘦和尚矮了些。
无梦一脸天真的笑道:
“自定师兄,你回来啦,咦,今天好像比往常回来的早些啊。”
自定和尚微微一笑,也不答话。
“无梦…你说怎么办吧?”
自戒声音颤抖,正竭力遏制怒气。
无梦还是一脸傻笑“师兄,对不起啊,你没事就好。”
“一句道歉就完啦?!”
自戒的脸看起来更黑了,一步一步朝无梦走来。
无梦也终于察觉到了师兄的怒火。
“师…兄,自戒师兄,你不能犯嗔戒的啊。”
“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今天我非打你屁股不可!”
“救命啊!”
无梦大叫一声,飞也似的跑了。
“你如此顽劣,师兄也是为了你好,帮你定定心性!”
自戒大踏步的追了上去,无梦却根本不听,脚下更是不停。
院内追逐的师兄弟上下翻飞,吵闹不止,好不热闹。
自定和尚却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也不去管水桶,目光静静看着西侧寮房。
那是三圣寺主持,同时也是自定的师父——真如大师的僧舍。
那扇木门,已经紧紧关闭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