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圣寺后山,是一片茂密的七叶树林,被称为八宝林。
这里到处是巍然参天的古树,形态各异,在其中穿行,如果没有向导极易迷路。
人迹罕至的八宝林中,高大密集的树木成了天然屏障。
隐秘角落里,一个洞口被茂密的藤蔓和巨大的树木遮掩着,走近后,可以看到里面隐隐有光亮透出。
这里是三圣寺的祖洞。
也是历代禅宗巨擘、无量传人的顿悟之地。
祖洞内,陈铁生躺在冰冷的草席上已经整整一天了。
他四肢的位置有些怪异,像是故意被摆成了一个特殊的姿势。
手指已经渐渐有了一些感觉,但断肢处仍旧痛苦异常。
疼痛像电流一样传遍全身,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断肢处的剧痛。
试图移动一下手指,发现手指仿佛被重物压住,无法动弹。
汗水从额头滑落,早已经浸湿了草席。周围寂静得只剩下他沉重的喘息声。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让他稍稍安定了些。
“不怕困难,奋战到底。”
这样的豪言壮语,谁都会说,说的时候,往往还有人一起跟你大喊。
但站在无涯的苦难面前,你会发现,绝大多数时候你只是一个人在战斗。
不是你的亲朋战友不愿分担,只是他们也有自己的战斗。
祖洞内,烛火在微风中摇曳,发出微弱的嘶嘶声。
微弱的阳光透过洞口照射进来,与洞内点燃的烛火交相辉映,将洞内照得通亮。
洞壁上依次刻着古老的壁画,有画像也有文字,还有一些不知是什么的图案,每一幅都风格迥异。
如果盯着其中一幅看的话,时间一长,就会莫名其妙的眩晕起来。
洞的正中央,矗立着八尊形态各异的佛家八部天龙雕像。它们神态庄重,面容威严,有的龙首人身,有的鸟首人身,有的兽首人身,有的蛇首人身,形态各异。
正对雕像的,就是陈铁生的石床,床边还有石刻的蒲团和经卷,应该前人在这里修行打坐时留下的。
陈铁生闭上眼睛继续集中精力,按照真如大师教给他的无量心法,呼吸吐纳,行炁运功。
现在这个姿势,虽然有些不舒服,但的确更有利于他的呼吸行炁。
如果仔细观察不难发现,他此刻手脚的位置,与不远处八部雕像中龙的姿势,非常相近。
根据真如大师所说,无量降魔神力的基础,就是这八部龙众雕像的八种姿势,每一种都对应着不同真炁流转、运化的方式。
佛家认为:明了苦难,是修行的前提和动力。
人生八苦是病症,佛家提供的法门,则是治病良药,即:
四大本空,五蕴非有,一切皆为缘起缘灭。先空后明,先空自身,而后于空中见有。
陈铁生经脉尽毁,丹田受损,四肢被断,已经苦的不能再苦,惨的不能再惨。
却无意中成就了空无之相,有了放下原本肉身的条件。
如果能依照禅宗无量心法,重新建丹田、造气海、通经脉、强四肢。再于这巨大的苦难中,参透佛理得证心印,未尝不可能成为新一代的无量传人。
这也是真如大师在看到陈铁生的决心后,想要传他无量心法的原因。
一是为救人,二是为传法,毕竟人才难得。
最后能否成就,还要看陈铁生自己的造化。
洞口处,忽然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声音,陈铁生不由得一惊。
这两天他不能动弹,又在这幽静山洞中呆了一天,耳朵好像突然比之前灵了不少。
几秒钟后,响起一个男孩的声音:
“黄头发的姐姐,你是找铁生哥哥吗?”
“我…我没什么事,他怎么样了?”
一个女声支支吾吾的说道,是阿离。
“他?你是说铁生哥哥吗,他昨天有些发烧,心竹姐姐来给他扎了针,吃了药,他就好多了。”
“哦哦,那就好……”
阿离像是松了一口气。
小男孩继续问道:
“姐姐,我叫无梦,你叫什么呀?”
“你…你就叫我阿离姐姐好了。”
“嗯,阿离姐姐,这里你最好不要来了。师父说了,只有心竹姐姐给铁生哥哥看病时才能进去,其他人一律不行,如果被师父知道我会被骂的,如果你有什么东西要带的话,可以在洞外叫我。”
“哦哦,好的。”
阿离的声音,有些唯唯诺诺,一点也不像她的性格。
“没关系的。”
小和尚嘻嘻笑道:
“你们对铁生哥哥可真好,有个小哥哥还给他带了好吃的,姐姐,你是不是也带了?”
“我,我也带了,等着,我去取。”
说完,脚步声跑远了。
接着一个小和尚走进了山洞,正是无梦。
“铁生哥哥,你感觉怎么样了。”
“我还行。”
“要尿尿吗?要拉粑粑吗?”
“……先不用。”
这里的祖洞,三圣寺以外的人是不能进来的,陈铁生这副模样动也动不了,无梦小和尚负责在洞里照顾他。
吃喝拉撒都归无梦管。
小和尚虽然开始时不同意师父救陈铁生,却很听师父的话,他向来有什么说什么,直来直去,心无挂碍。
师父让他照顾陈铁生,他就照顾,尽心尽力,不怕脏不怕累。
但陈铁生毕竟已经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了,还让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伺候拉屎撒尿,实在有些尴尬。
“哦。”
无梦小和尚听见暂时不用他,答应一声,蹲在了地上。
他神色专注的捡起一块拇指大小,形状不规则的石头,用左手固定后,右手的食指在石头上面转起了圈。
慢慢有细碎的石末,嵌在了小和尚的指纹中,随着手指不断画圈,石头的这一面被打磨的越来越圆。
轻轻吹去上面的碎末,小和尚端详了一下,满意的“嗯”了一声。
然后调换方向,又从另外一个角度打磨起石头来。
对于徒手打磨石头这种骇人听闻的景象,陈铁生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看着无梦小和尚手指缓缓的画着圆,陈铁生的呼吸都不由的跟着发生了变化,变得细长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