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如大师转向站立一旁的陈铁生:
“与檀越相识也是你我的因缘,檀越可愿出家?”
陈铁生一惊,瞟了一眼阿离:
“大师,我...我还是在家吧。”
“好,在家好,在家好,呵呵。”
真如大师嘴角含笑,气若游丝。
“呜...师父,你...你别说话了...呜呜呜...”
无梦像个吓坏的孩子,豆大的泪珠终于噼里啪啦的落下,急的一直跺脚转圈,不知道手往哪放,他能感到眼前这个老人的生命力正急速衰竭。
自定和尚像是痴了,呆愣愣的一动不动。
真如和尚缓缓合掌,身上明丽的红光绽放,如黑夜中升起的朝阳,突然声如洪钟一般朗声道:
“莫悲莫泣,世人痴迷,身存心亡,即便是终日相对形影不离,却如不见一般。但识本心,则无生无灭,无去无来,无住无往。我灭度后,你们要依此修行,见众生是佛,则我时时处处皆在,与三世一切诸佛菩萨俱在,生死与我,有何加焉。”
一声长笑好似虎啸深山、龙吟寰宇,直欲摇动云根,穿金裂石。
笑声未绝,人已随风化去。
地上只留下空荡荡的一袭僧衣,和一颗晶莹剔透的圆珠。
斯人已逝,众人虽然悲戚却也忘不了,还有一个“大敌”在这里。
在真如大师临走前的话,却让众人陷入了困惑。
自定是无量传人?
为什么真如大师会指定这个师门叛徒、“化极宗”的恐刹,作为无量门的传人呢?
莫非真如大师神志不清交代错了吗?
几人惊疑之时,自定已经从地上站起,缓缓走到真如大师僧衣之前,毕恭毕敬的行了三拜九叩之礼。
然后伸手,要去碰那僧衣。
自戒怒喝:
“把你的脏爪子拿开!别以为行了几个礼就能赎清你的罪孽,如果不是因为你,师父,他,他怎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这名钢铁硬汉,难以自制的哽咽起来。
自定一顿,看向一旁同样怒气冲冲的几人从容道:
“我自当赎罪,你说吧,我该怎么赎。”
他竟一口答应了,倒是出乎了自戒的预料。
“你怎么对师父的,还用我说吗?”
“好。”
自定答应一声,运起体内仅剩的无量神力,双拳向后倏地一挥同时击中后腰,只听“嘎巴”一声脆响,自定的脊椎应声碎裂。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软倒,瘫坐在地。
动作干脆利落。
自定脸色发白,额头青筋凸起,语气却仍平静如初:
“如果这样不行就断我胳膊,但要留一只,我要完成师父教给我的事。”
几人无不被自定的果决震惊。
自戒挣扎着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禅房内,目光锐利的审视着瘫坐在地的自定和尚。
却意外的发现,自定那双曾经充满暴戾的眼睛中如今只有坚定和从容,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感。
那种感觉,他只在真如大师身上感受到过。
站立良久,自戒忽然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哼,你那两只胳膊暂且记下,如果你敢做出违背师门的事,我一定要你狗命!”
自定已经失去了无量神力护体,此刻与普通人无异,脊椎断裂让他痛苦异常冷汗直冒,他吁出一口气艰难说道:
“那你们是否承认师父说的话,认不认我这个传人的身份。”
自戒本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看他这幅样子心已软了一半,但语气兀自强硬:
“既然师父说了,我不能不听师父的话,自然是认,但绝不是冲你,冲的是师父他老人家。”
“无梦,你呢。”
无梦小和尚看着地上的一袭灰衣,眼泪仍啪嗒啪嗒的掉,觉得心中空空的,像是突然被挖去了一大块。
听到自定和尚问他,他用手抹了抹小脸蛋,使劲眨了眨满是泪水的大眼睛,点了点头却没说出话来。
嘴一咧,仰起头,哭的更难过了。
自定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你们带上师父的舍利送我去祖洞。”
自戒一语不发走到无梦身边,他最不会的就是安慰人,拍了拍小和尚的肩膀,瓮声瓮气:
“别哭了,走。”
“干,干嘛。”
小和尚抽噎着,上气不接下气。
“跟我去抬个木板啥的,他这样子没法背。”
“哦。”
小和尚抹着眼泪跟在师哥身后。
自戒和尚石破天荒的主动牵起了小师弟的手。
真如大师是陈铁生的救命恩人,亲眼看见他坐化,陈铁生也不好受。
沉默良久。
他决定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带着警惕看向自定和尚:
“我该叫你什么?”
自定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施主如果愿意,可以叫我自定师兄。师父既然收你,不管你出没还是在家都是我无量门人。”
陈铁生微微点头,前后几分钟,这人的前后变化也实在太过剧烈,对眼前这人陈铁生还是很难完全信任。
他试探道:
“你不去抓江夜明了?”
自定点头:
“那是慑神宗的任务,而他已经死了,‘化极宗’与我再无关瓜葛。我是自定和尚,无量传人,江夜明师叔是我无量门的贵人,我绝不会对他不利,师弟放心就是。”
陈铁生纳闷:
“你管他叫什么,贵人?江夜明怎么成了无量门的贵人了,那不也成了我的贵人吗?”
“哦,刚才我没说清楚。”
陈铁生一副“我就说嘛”的模样。
自定继续说道:
“他是和师父平辈论交的好友,是我们的师叔。”
“哦,嗯!?师,师叔?”
平辈?好友?我们?师叔?
给陈铁生彻底整不会了,他结结巴巴的。
“等会等会,他,江夜明,我们的师叔?咱俩说的是一个人吗?”
自定缓缓点头:
“就是与你一起上山的那个少年,你说的不是他吗?”
“我,额,是他是他……不是,我凭什么管他叫师叔啊?”
“师父与江师叔结了忘年交,我们是师父的弟子,他是长辈,我们是晚辈,晚辈叫长辈师叔,这……”
听的陈铁生直皱眉头,连连摆手:
“行了行了行了,你你你,你注意休息吧,你不用解释这么清楚的……”
自定看起来颇为严肃:
“师弟,你可以不叫我师兄,我不怪你,但你毕竟是无量门的人,也承认我是无量传人,我就得提醒你不管人前人后,提到长辈不要直呼其名,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陈铁生吧唧了两下嘴,愣是不知道说什么,心中暗道:
“这位死板师兄,我叫江夜明全名都算客气的,你不知道我平时都叫他啥,这小子怎么一夜之间还长辈儿了?我…我真的要改吗……”
陈铁生的心中,无限别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