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真佑月突然挂掉电话,自然是因为有人出现。
那天晚上直到天空蒙蒙亮,保时捷才行驶离开高速路。
副驾驶的椅背放倒,橘真佑月只裹着一件风衣躺在上面,昏昏欲睡。
他之前穿的那条裙子被用来清理车内的痕迹,之后随手扔在后座,琴酒驾驶车辆回到了他的安全屋。
保时捷的驾驶座其实已经不怎么能看了,不过琴酒这款型号的车有好几辆,换,都可以换。
这次他开车倒是很稳,没有突然加速或刹车的情况,维持在一个平缓而并不缓慢的速度。
车内开着暖气,车辆平稳地行驶,身体上的疲惫让人只想休息。
于是橘真佑月顺应本能地合上了双眼。
然后就陷入了深度睡眠。
他对琴酒是绝对信任的,在琴酒的地盘里睡觉,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因此被人搬来搬去也丝毫没有要睁眼的意思。
等他醒来的时候,大约是第三天的中午,可能比午饭时间要早一点点。
身上很清爽,没有粘腻的感觉,他隐约记得似乎半梦半醒间,被琴酒扛着去洗漱。
不过某些事情是真的过于消耗体力,坐在沙发上等琴酒给自己吹头发的时候,他就又窝在一旁睡着了。
然后一睡就是第三天。
哦,对了,这里是琴酒的安全屋,但橘真佑月已经是此地的常客了。
他熟门熟路地下床、出了卧室门,发现屋子里没人。
琴酒可能出门了,又做任务?管他呢。
橘真佑月打开冰箱,在里面翻箱倒柜地找吃的。
打开手机,安插在朗姆那里的人给他发来讯息:
“蒂萨诺大人,波本于昨日前往朗姆的寿司店,进了那间屋子。”
那间屋子。
是朗姆的私密办公室,里面装满了监控设备,没有允许,旁人不得入内。
橘真佑月派过去的人,正是给波本带路的服务生前台,只是没有代号的底层人员,但隶属于财政部。
长相有些平平无奇,实力不算很强,但正适合派过去做盯梢的任务。
朗姆时刻盯着蒂萨诺这边的风吹草动,而蒂萨诺又何尝不是呢?
他派过去的探子比朗姆派过来的,得到的消息真实度,可要高很多,宾加已成偷感十足的二五仔不用多提。
只是,橘真佑月还是稍微有点惊讶,朗姆那边应当不缺情报人员,他以为还会找个狙击手过去,譬如黑麦。
橘真佑月当然有想到朗姆会挖自己的墙角,就是不知道这家伙好哪一口。
于是他对三位新人保持着不同的态度:“一见倾心后来冷落”的波本,“日久生情”的苏格兰,还有纵容无度的黑麦....
单看朗姆喜欢哪一款了。
他先前还以为朗姆会联系苏格兰来着,因为蒂萨诺确实挺喜爱与信任苏格兰的。
苏格兰看起来是三人里唯一能成功偷到蒂萨诺账本的人。
没想到居然是波本啊.....
其实也并不奇怪,当初他亲自把波本带回来的动静还挺大的,又亲自把那家伙塞进情报部,朗姆盯上波本也说得通。
波本被朗姆看上,其实也算是有迹可循了。
这几年朗姆在他手里吃了不少亏,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把自己的下属给拉拢过去,肯定是花了心思的。
可惜那间屋子的保密措施做得太好,他派过去的人没能打听到具体内容,只说波本拎着个口袋走了。
口袋?朗姆会给波本什么东西?
是想让波本给自己下药吗?感觉不如买通苏格兰。
是高级枪械,让他偷偷暗杀自己?又不如去和黑麦谈谈。
他能让波本干什么?
橘真佑月搞不懂中年大叔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过要是搞得懂的话,他俩也不会互殴这么多年了。
#蒂萨诺被亲自带回的下属背叛#
橘真佑月不觉得这样的消息一出,丢脸的会是自己。
虽然组织里大家因为利益互殴互阴是常态,但在外看来,就算波本无缘无故背叛对自己很好的上司,估计名声烂了。
情报人员当独行侠可不是一件好事,虽然被朗姆盯上就是波本不幸的缘由,但那家伙半推半就地去找朗姆也不是什么好货哈。
橘真佑月也清楚,波本这算是什么,怀璧其罪吗?这家公司晋升空间不多,选择跳槽去另一家也正常。
只是,波本的选择是老东家的竞争对手,而且还没从他这里离开呢。
波本还是不够了解蒂萨诺,如果换成是苏格兰,可能当即抓着手机跑过去一顿解释了。
不过,这种做法只有苏格兰做才有这种效果,草食男自带老实人光环,这显得他很诚恳;而波本和黑麦一旦收到朗姆的招揽,蒂萨诺就不会信任他们了。
道理橘真佑月都懂,甚至朗姆的发展路线他也早就算清,但这一天到来时,他心中还是有一点淡淡的不爽。
第一次被人背叛,这滋味,还真是酸酸涩涩的。
想把伯莱塔拿过来往波本脸上崩两下。
不过,他还是挺好奇,波本到底会在朗姆这个蠢货的引导下,玩出个什么花样。
这家伙真以为自己到了朗姆那边会有好发展吗?
嗯、晋升空间倒是挺大的,橘真佑月本人也没有扶持三瓶威士忌当中层干部的想法。
不过,既然朗姆想要和他打擂台,估计会推一推波本,但愿那黑皮男不会被老头榨干吧。
他漫不经心地思考。
于是他先打电话给苏格兰,试探波本与黑麦在那天晚上的动向,果然与探子带来的消息对得上时间。
之后又直接一个电话突击波本,这家伙,又在说谎。
笔记本散热器的声音大得像是老式风扇,估计开了好久了,波本居然说,是才到安全屋。
该死的黑皮鬼,真当他是傻子吗?
橘真佑月牙痒痒的,但还是温声细语地装作毫不知情,像往常一样对波本进行关怀。
他真是好奇,朗姆到底要让波本干什么事情。
橘真佑月还想跟波本周旋一会儿,探探口风,一抹银色的长发出现在视野里,是琴酒来了。
方才房间里没人,橘真佑月也只是保持着语气上的柔和,表情却是没做管理的。
跟狰狞搭不上边,漂亮脸蛋干什么都美丽,但熟悉的人一看,便知道他是动了气的,眼睛里闪着点点寒光,嘲讽的意味不言而喻。
见琴酒一来,他便也失去了与波本继续通话的欲望,电话掐断,手机随手一扔,滑到了一旁。
然后他就抱着胳膊盘着腿,坐在琴酒家的沙发上,面色不善地点燃了一支烟。
是raison(铁塔猫),他刚才翻箱倒柜地从冰箱里找出来一盒饼干跟酸奶,转头一看,他常抽的香烟被摆了一盒放在厨房的柜子上。
于是这玩意就到了橘真佑月手里。
是经典红酒味的爆珠,橘真佑月吸了一口,过肺吐出一点甜腻腻的白烟。
“朗姆又在作死了。”
他看向琴酒,收敛了方才的神情,只是语气还是阴森森的。
“怎么,这次他决定收买你的下属去办公室偷账本了吗?”
琴酒的神态似乎相当放松,感觉他整个人都非常松弛;脸上挂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坐到橘真佑月身边来,手一伸,旁边的人就趴到他腿上。
这家伙,大中午的还有心情开玩笑。
“哼,猥琐大叔已经做了一件让人耻笑若干年的废物事了,不知道他这回又要搞出什么乐子来。”
朗姆真的是辛苦干活无人问,一朝出丑天下知啊。
当初橘真佑月还在跟灰皮诺拉扯的时候,朗姆亲自盗用自己下属的账号,让手下的黑客黑进了财政部的内部网站——为了修改上个季度的流水。
然后就被橘真佑月写的程序给拦截了。
这件事还闹得挺大的,橘真佑月发现这是灰皮诺的ip账号,大约猜到是哪个人干的了。
但他没有声张,只是当晚约了灰皮诺吃饭,在二人气氛正好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这件事,然后灰皮诺就大张旗鼓地去调查了。
查出来是技术部的新人黑客——朗姆属下的人。
表面上以朗姆发卖、哦不,是处决了那个黑客作为结局,但大家都知道背后的主谋是谁。
灰皮诺跟朗姆起嫌隙的开端就在于此。
但朗姆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其实根源也不是这个,主要是朗姆的做法真的很蠢,哪有盗用下属账号的?
还有,被发现装傻等风头过去再处理人嘛,老家伙急吼吼地跳出来把那个黑客杀了,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件事的主谋是他一样。
灰皮诺疏远他,朗姆还是一副“蒂萨诺这个狐媚子把我们家灰皮诺好好的爷们儿都给带坏了”的样子,真的神经啊。
这家伙能当上二把手纯靠那位先生他超爱的。
我们组织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完蛋。
橘真佑月侧过头去看向琴酒的脸,那天他抓破的红印子已经消失了,只隐隐可见一点点淡淡的痕迹。
他继续道:“真不知这次朗姆还会玩出点什么花样,我看波本也蛮惨的,被油腻中年大叔盯上了,送他一个小盒子,鬼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呢。”
轻飘飘的八卦语气,有一点刻薄的幽默,就像是很多年前他们俩在训练营里面对面吃晚餐时一样。
“背主的叛徒,那便与老鼠无异,你不打算解决了?”
“朗姆要置气和我打擂台,他肯定会力挺波本,我要是越着急,他便越觉得此事做得对。”
“但你要是不解决波本,留在那里也怪难看的。”
“是呀,虽然只有一点,但还真是挺恶心。朗姆这一步棋不算好,但很精妙。”
橘真佑月神色淡淡的,“不过,波本那家伙,在朗姆那边混出头了才有资格让我教训他。”
“哈——”
琴酒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一点嘲讽的神色来,“也是,那个老东西可不是什么大方的货色。”
朗姆的行事风格,倒真是与那位先生如出一辙。
年纪大了,愈发把手里的权力攥得死死的,真是搞不懂,分发一些东西下去,会让下属篡位吗?
反正蒂萨诺把几个心腹提拔成中层干部与部门小负责人,他手底下的资金与权力是只多不少的。
至于琴酒,行动组是较为特殊的功能性部门,不搞这一套。
行动组是贴在财政部旗下的,虽然是平级,但资金的下发与弹药的配置是一对一的,直接掠过了朗姆盯着的后勤部。
橘真佑月没说话,只是眨眨眼睛表示赞同,然后就静静地吸手中的烟。
被他甩在一边的手机此时响了。
是“金善在”那张手机卡的铃声。
拿过来一看,是萩原研二打过来的通讯。
他们很熟吗?虽然“金善在”去韩国避风头之后,与在日本交好的朋友萩原研二在聊天软件上多有往来,但还没到可以随便打电话的地步吧?
日本人不是很有距离感吗?
没接,等电话自然挂断。
那边又打了过来。
“怎么不接啊?”
琴酒问他。
这家伙,阴阳怪气的。
橘真佑月瞪了他一眼,还是接通了电话。
没开外放,但声音很大。
“研二,有事吗?”
“那个....很抱歉打扰你休息,我想问一下,你什么时候回日本?”
这家伙说话做事愈发圆滑直接了,以前都是兜圈子聊一大堆,看来他被冈仓政明教得很好嘛。
说不定财政部上个月猛增的流水里,就有他的贡献呢。
“你也知道那件事,要避一阵子风头,我估计要年后才回日本。”
“啊...好的,等你回来,我可以邀请你去海洋乐园吗?”
“当然,到时候可以直接给你打电话,是不是?”
“是、是的,我随时都在。”
“那好哦,我这边还在拍写真,就先拜拜了哦。”
“好好、非常抱歉,那么....再见。”
橘真佑月挂断了电话。
“听这语气,怕不是还想约你跨年。”
琴酒伸出手,去拿橘真佑月手中燃了一半的烟。
“他想约金善在关我橘真佑月什么事,再说了,我对条子没兴趣。”
橘真佑月一抖,没让那家伙抢过去,但被人握住了手。
“被你扯下水的条子,他自己发现了吗?”
“这可由不得他。”
琴酒轻笑一声,手移到了橘真佑月背后,
“晚上还要留下来吗?”
“No——"
橘真佑月惊恐地瞪过去,“晚上要去和可爱的女孩子见面,就不看你这张脸了。”
他把香烟含在嘴里,甜腻的白色烟圈从口中流出。
“呵,随你。”
琴酒探过头来,咬住了燃烧着的另一头。
他们又在共吸同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