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就先去忙吧。”阿黎给甄鑫披上一件薄袍子,扭过他的肩膀,将他恋恋不舍的身子掉头推出门外。
“叽叽!!”耳边传来一阵幸灾乐祸的叫声。墨墨自阿黎袖中穿出,窜到她肩膀上,人立而起,抱着前爪,嘴巴几乎咧到了耳根处。
这破猴,得腌了她!
甄鑫长吁短叹地跟着谢翱走入夜色。
“阿黎姑娘,她……嗯,你们什么时候成亲?”谢翱开口问道。
“你是因为这,才不肯让我晚上睡觉的?”
“不,不,公子莫要误会。”谢翱解释道:“虽然这确实不妥……”
“我说老谢啊,这是我的私事,你未免管得太宽了些吧?”
“天家无私事。”见甄鑫想反驳,谢翱急急说道:“当然,公子还未到那个地步,可是你要想想,若是阿黎有幸诞下嗣,便是你的长子。此子若不能成为嫡子,日后……”
这脑回路,让甄鑫不得不服。
以后我在街上看了哪个女孩一眼,你是不是就得把她孩子的名字都给我拟清楚?
不过,与阿黎成亲这事,再拖下去自己可能会熬不住。好歹现在身高已经与阿黎基本持平,也用不着顾得了上头而顾不到下头的尴尬。
“不知阿黎父母可在,要不我着人前去先下个聘?”
好像也可以,或许这老头出面确实比我自己会更合适些……
“行,找个时间跟你再把这事敲定。”
“是!”谢翱拱手说道,心里舒了口气。
少年慕艾,未婚同床,谢翱虽然也是老学究出身,但并不是很在乎这种事。
只是北上途中,看着甄鑫对高宁欲拒还迎模样,其实担心了一路。
万一高宁有孕,生下甄鑫长子,即便甄鑫没有入赘王府,高宁也必然趁机成为正室。
那样的话,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高宁可以嫁给甄鑫,但最好是侧室。可是如果是侧室,王府那边肯定不会同意。这其中关系如何处理,谢翱到现在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不过,既然甄公子认可了阿黎,还是先把这位名份定下来再论其他。
思索间,两人来到村中祠堂。这里也是当年月泉吟社的总部所在地。
推开沉重的木门,宽大的厅堂中,灯火如昼。
围着的半圈椅子上,坐着一群或老或更老的老头子。
谢翱又去挖坟了?怎么弄出这么一堆老头子来围观自己!
束手而立的林景熙,将甄鑫延至主座位置,自己与谢翱一左一右,如两尊老金刚般坐在他身侧。
甄鑫收拾起心中的不耐烦,团团作揖道:“甄鑫给诸位先生请安!”
有人回礼,有人安坐不动。有人含笑打量,有人皱眉而视。
这气氛,让甄鑫只觉得莫名其妙。
林景熙从自己右侧开始,一一介绍这些老头子。
胡三省,字身之号梅涧,台州宁海人。曾在贾似道军中担任幕僚,临安降后隐居故里,拒不出仕,专心于《资治通鉴音注》的编撰。
吴澄,字幼清,江西临川人。当世理学大家,被视为朱熹之后道统的承传者。与北地许衡并称“北许南吴”。曾被江南行台侍御史程矩夫召往大都,虽然北地儒士多有挽留,却依然坚定地回归故里,授徒讲学。
邓剡,字光荐,号中斋,江西庐陵人。不仅是文天祥老乡,还曾经与文天祥一同在白鹭洲书院进过学,为景定三年进士。随文天祥起兵后,以礼部侍郎职参与崖山之战。兵败自尽未遂被俘,被押北上时因病留于金陵得以脱身。
这一群老头子当中,此人曾经的身份,比谢翱还要显赫。
此外,还有江阴陆文圭陆子方,博通经史百家及天文、地理、医药、律历、算术之学,尤精于地理考核。
浦江方凤方韶卿,曾与谢翱一起为文天祥咨事参军,是月泉吟社的评卷人。
婺州吴思齐吴子善,月泉吟社组织者之一。宋亡后游历江湖,在座诸人,大多是他出面相邀而来。
苏州郑思肖,诗画双绝。原名郑之因,宋亡后改名思肖,字忆翁,号所南,以示不忘故国。
介绍了一圈,甄鑫一个名字也没记住。只是见着这些神情各异的老头子,身材俱皆消瘦,双目却都是炯炯有神,甄鑫不得不在心里暗暗叹服。
无论如何,拒绝元朝招揽,不肯出仕却宁愿过着清贫的生活,这份执著都得让人佩服。
有这些人在,起码这个时候,大宋还有正气残存。
只是,等这批人老死之后,天下还有几个人会记着曾经的大宋?
骨气,毕竟当不成饭吃,养不活自己更养不得子孙。但是没了骨气,与彘狗何异?
甄鑫重新整衣,正礼而拜,保持着绝对的恭敬与谦卑,诚恳道:“小子何德何能,劳烦诸位先生前来,不甚惶恐!”
态度还是不错的……几位本来眼神显得有些凌厉的夫子,略微收敛起自己的睥睨。
几位老先生相互间以眼神交流,最后目光落在胡三省身上。毕竟老者为尊,这位已经六十的史学家是在座中年龄最大的一个。
胡三省轻抚修长而稀疏的灰白胡须,正待开口,边上却冒出一个声音。
“甄公子,我有问题想要请教。”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此人。
却是今晚除了甄鑫之外,年龄最小的一位,江阴陆文圭。年仅三十八,与胡三省差了一辈有余。
便有人皱起眉头,瞪着陆文圭。
陆文圭却对这些不满视若不见,只是满含着期盼看向甄鑫。
甄鑫拱手一礼,说道:“不敢。请先生尽管提问,甄鑫知无不答。”
“你说天地是圆的,如何证明这观点?”
所有人都一怔。
有两道埋怨的目光盯向吴思齐。江南隐居于山林的遗老无数,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参加今夜的聚会。
就比如这位陆圭。
今天,可不是来跟甄鑫探讨学术问题的。更何况,自己这一群人不敢说都读破万卷书,却也不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可以比肩。跟他探讨学问?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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